一株红枫

我知道一棵树为什么会变红
知道它的执拗缘于血统
烈日之刀，风霜之斧都会加重它的深情

我知道一棵树为什么会变红
知道它身体里的河流多么热烈
翻卷的浪花多么亘古

我知道一棵树为什么会变红
知道它怎样以血液为松油
竭尽所能成为灰烬

我知道一棵树为什么会变红
知道它献出自己的过程
就是因为燃烧而产生光的过程

红枫义警工作站的门前
我仰起头，那些叶片在高处跃动
如果阳光再强烈一些，它们真的
真的会成为旗帜

村民王水芳

他为越语
我为鲁音

为了让我听懂，他摩挲出一张纸
在我面前铺开，边聊边写
写下一个农民的朴素与深邃
写下他心里的热爱，我眼中的敬意

他说，作为一名治保干部
自己每天要做的就是
把人心这眼深不可测的井
一锹一锹地填平

提到家园，他的脸上
有枫溪的清越和欣喜
他弯曲的皱纹是线条，是光阴
是流水冲刷后的河床与黄金

这样的暮春真好
窗外，一只紫燕闪着光
融入天空的高远
眼前，一位农人满头风霜
正从大地深处走来

陈佩英们

是她，不，是她们
让春天呈现馥郁
让秋天呈现金黄

这里是西子的故乡
这些被江南滋养的女人
有水的形态，火的肝肠

白天，她们在熟悉的街巷
运送温情，敬奉光阴
夜晚，也不必担心迷路
她们就是萤火，就是灯盏
有多少夜归的脚步
就有多少被照亮的内心

这些从草木间走出的女人深知
万物有灵
她们应该像光一样存在

多么像一只母贝

她的春天徐徐开合
那些新蕊、新叶都暗含着潮音
多么像一只母贝

曾经，她接过痛楚，接过磨砺
接过一切命运的赏罚，沉入漫长的孕育
多么像一只母贝

她用一层一层的珍珠质
包裹伤口，耐心地扮靓体内的山河
多么像一只母贝

她隐忍、坚毅，数年成珠
用完满回馈命运的赠与
多么像一只母贝

终于，她捧出了稀世的珍宝
捧出了时间高贵的果实
多么像一只母贝

枫桥是一座什么桥

我说，枫桥是一座木桥
桥身系百年香榧而筑
桥下流水的声音，鱼戏的声音
浓荫里对弈的声音
皆能满足我对田园的一切想象
而这些声音，从来又都不是它们本身

我说，枫桥是一座石桥
它能在没有路的地方成为路
在没有风景的时候制造风景
它的弧度不等于弯曲
时光的冲刷，只会令它越来越坚硬

我说，枫桥是一座人心桥
每一分钟都在借助太阳的照耀积蓄温度
借助春天的景深铺开美
无形中有形，有形中无形
朝着前方，稳稳托起人们的脚步

而那些流水
那些源于大地，去往大海的流水
前赴后继，在经过它时
感到无比幸福

访范蠡祠

五月无风
范蠡祠立在微雨中
我来自齐鲁，他去了山东
我举着上古的茶香
却找不到可以对饮的人

吴越的子民已喜结秦晋
流水记下的山河破损
已被花儿们治愈，那些花儿
开始是一朵，后来是陶朱山
再后来是整个江南
当年的战火算是白燃了一回

如今，我长途跋涉
来扣范蠡的门
无关吴越之争，无关商圣之道
只关乎历史的烟尘派生出的爱

算了，邀约未果，
日后湖上遇见了，定多喝几杯
但我，不做红颜的西子
不拿美貌做交易
肉身换不来干净的江山

长长的浦阳江
从不缺捣衣声 ，这人间的梵音
意味着神灵在场，意味着
我也有一段刻骨的深情通往未来


作者：苏雨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协第九次作代会代表，全国公安文联理事，鲁迅文学院公安作家研修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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