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消失，童年紧随其后。 

记忆中闪烁着绿色的邮政所 

细瘦的肢体支撑起摇摇晃晃的盛夏 

来到你面前：只是路过。 

黑暗中的火苗照亮金色麦田。 

请指认：那胃里塞满焦虑的充气乌鸦 

是你童年丢失的一块拼图。 

那漫过山谷蠓虫般的暖雾 

使你回忆起那个瑰丽而恐惧的午后。 

湖水平静。鱼钩空悬。 

老人与水中的少年对视。 

一切意象都将消失。如今 

你在旅馆的窗前抬起头 

列车、钟表都远去了。只有一匹马 

和一片倒影般摇曳的树林…… 

田野中的乌鸦很平静。 

那个疲惫的人倚在断墙下点起一颗烟。 

夕阳中，所有的影子都在逃遁。 

铁路旁的小屋等待每晚一次的震颤。 

伸出手，空气带着种子与翅膀。 

荒草茂密，仿佛孕育梦幻。 

逃亡者来到这里，又离开 

经过窗口时他的心乌鸦般平静。 

散落钥匙的平原，颓唐的风 

一年又一年，吹拂 

静默中的乐曲何人倾听 

爬满蚁虫的耳朵。 

最后一次，乡野合唱团 

整齐地走过柏油路。 

是谁抬起头，看着铁轨上独自站立的白马。

母亲在灯下观察一片薄锦。 

孩子们凝视，隐藏在卧室里的 

怪物。空气中，针叶坠落。 

童年的幽灵，影子般悄无声息。 

捉迷藏的孩子钻出丛林 

走上空旷的高速路。 

我们站在河边，不知疲惫 

看着自己漂流的倒影。 

卡车落日般载着归乡的人们。 

城市沉入黄昏。到了 

细数蝙蝠与寒鸦的时刻。 

广场空荡荡，那里 

曾走失过一个孩子。 

母亲在灯下的阴影里安坐。 

夜晚，眼泪仿佛向上漂流。 

晚归的孩子，将落叶想象成了落雪。 

夏季来临前一切都像幻觉 

人们在客厅里讨论不存在的收成 

窗外是绿油油的球场，人群在呐喊 

有人探出头去。空无一人。 

没人会在意这些琐事。 

夏天，她关起门来，为我展示 

一道崭新的伤口。成年人的世界 

总是储藏了太多的盐。 

黑暗中，我们试探彼此的嘴唇。 

蜻蜓，蚂蚁，小型直升机 

孩子们穿行于青草迷宫 

那个新教员，弯下腰，寻找失落的镜片。 

他从笼罩的黑影中抬起头。 

午后的寂静。是谁交换着隐秘的笑容。 

面具般的童年，覆在你的脸上。 

从墙上的小洞或死鸟的眼中 

你看到了太多东西。你从不告诉家长 

每晚，都有人在窗外轻喊你的名字。 

深夜，在奇数的房间 

我们打牌，一些人 

快速从我们身旁跑过 

看他们乱舞的影子： 

好像哪里失了火。 

我们伸出手： 

上面长出纸牌的花色。 

隔壁，在排练一出戏剧 

隐约听到女人说：梦境 

是多么地易燃啊。 

闭上眼吧，四周亮起 

紫色的灯。我们开始 

紧张地传递一只冒火的松针。 

终于，奇数的房间变成偶数 

另一群人在里面打牌。 

我们感到疲惫，但不想叫喊 

我们看着失火后的心。 

在宇宙形成之初

你醒来，惊讶地

观察周遭的变化

你住在一座

用玻璃砌成的屋子里

元老院的例会

一周一次

后来你回忆说

那时的夜晚

有一种淡淡的腥甜

星辰刚刚被铸造出来

崭新而洪亮

祈祷的人们走上山顶

野餐，顺便去拜访

尚在襁褓中的神

你说那时死亡

是一匹夜游的动物

时间是长在丘陵的草

你躺在草丛里

做很长的梦

你说，那时你很年轻

年轻得甚至没有身体

只有一种思念

游荡在无人的旷野上。

我的梦幻结束于夏季结束前

的那个早晨

在别人的地方

空旷的嗜睡症

一直困扰着我们以至于

交谈变得困难

或是太过流畅

我从未真正居住在乡村

当我走到窗前

闻着崭新的沥青味

一些高楼像植物般成长

你拿着药物

走过来

首先要穿越一道门

影子是一小片蓝

水池经常渗水

苦恼的时候你钻进衣柜

我找不到你除非

我继续睡去

你轻轻来到我身边

将影子投向我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仿佛听到你说

这天你来到草地上

感到一切都在徐徐流动

静谧的地球之夜在山的那边

野餐的人们早早回家了

密林孕育野兽和恋人

你曾在这里留下梦境

如今变成幽蓝的盐粒

你拾起一枚童年的卵

这是循环的夏天

犹如建筑般精密的夏天

你把秘密保存在雨水中

然后放心老去

这天你将遗忘很多事

包括甜蜜、火车与进化

宇宙薄而稠密

你让淡淡的影子去替代生活

我们的爱几乎已耗尽。

这个夏天到来之前

我们来到干涸的泉边

这片土地早已不再羞涩。

这个夏天到来之前

我们写着不像诗的诗句

互相朗读，然后陷入沉默

我知道我们的爱几乎耗尽。

超市里已卖完了那个牌子的烟。

你说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

最好的话也都已经说完。

我们走来走去，走完了一整条街。

梦燃烧得差不多了，

耳朵流出水银。

三月，我们集体逃亡

月光搭成梯子

手里的剪刀也变成翅膀

青草喷泉般长高

云层像一件中山装般低垂

梦的灰烬飘荡在田野上。

你低低地唱起一支歌

蓝色小溪流淌在昨日。

童年的老虎依旧在奔跑

爸爸妈妈也都长大了。

“在这个世界失忆之前

它会变得更好吗？”

而我们终将遗失帽子和语言

风太大，光线太暗

你远远走来仿佛爱情

梦的灰烬飘荡在你我之间

（选自《我听见了时间：崛起的中国90后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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