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弦,原名宫瑞龙,1995年生。北大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2013级、中文系汉语言文学双学位2015级本科生,曾获第三十四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歌邀请赛二等奖等奖项,作品见于《诗刊》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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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蹑空而来,隐身于花纹繁复的
窗帘外,觇视着屋主的动作,
不,说不定是这间房里的仆佣。
整整七万九千三百三十七卷的藏书,
对之顼顼然不知计将安出,基于目录学,
他彻夜一一添砖加瓦,秩序于书林中复辟,
旋而敕命他为著作东观的大学士。
听说那也是他外曾祖父的官职,
可他已经不识得汉字了。
羊皮卷和蝴蝶装并峙于一层
P开头的隔档,压住了梵文的地藏经,
宋椠本文选是外公的的遗物,
“購於畱離廠”,兵火里烧了五卷,
遂衔恨而死,他笑外公不懂
“用morality回报hatred”,
他不也是鞑靼人么?
壁炉里的火一如当年温燠,蒸腾得
他悠悠然起来,尚余八百卷未整理,
传世者无多,绝本,绝笔,绝迹,
敝帚自珍的遗产,比夏宫悠久得多,
他想,不妨送他们到高阁上去,
那里有祖传的承重墙,安稳,牢靠。
高阁。向来是用以命名藏书楼的字样,
他去过南中国的水乡,多有耳闻,
却仍是柔媚于威尼斯的景致,
那盘曲的港汊让他昏了头,
这手里的明杂剧抄本也让他昏头,
绣像里艳妆的女子褪了色,昏黄的
毛边纸衬出昏黄的肤色,更深处
影影绰绰着铁骑和刀兵,太老的故事,
让四部分类法不合时宜地失效,
他垂了头陷进沙发里去。
壁炉依旧毕毕剥剥,他沉睡了,
且去再睡一千年,清刻本也值了钱,
那出杂剧不再上演,一切都成了
东方的旧物,夜踅进来,
而文渊阁依旧毕毕剥剥。
天黑了,而黑板不黑
许多线性无关的字母与数
与切迫如连珠炮的词句
把内积挤得互不对称
三角括号圆不了那喋喋不休的谎
算符,厄米算符,角动量算符,和鬼画符
在墙上铺张成一个平面
去揭下它,背后藏着一扇窗
他拉黑了天
拉黑了粉笔
拉黑了眼帘
寂灭之中,点一盏青铜鱼雁釭灯
读一卷亡了国的张岱泛在西湖上的夜航船
——或许是一首答诗
我是那场浪潮过后的结构主义者
老电报员交托了一张新的嘴巴
点缀字词,糊弄句法
兑换又一批多汁的意象群
恪尽职守地
填满原来的空位
直至夜中喧哗
快
捡起那些流星的声音
假设它们也张着嘴巴
等待投喂,或补牙
可只长出瓶口琐碎的倒刺
像骚动的春天
词条打开下一轮回的保质期
二氧化碳一散而尽
西风急了
吹得一地褪了字迹的情书
春天是一只绿地红釉的玉壶春瓶
东风剥落桃花,人间四月
也就芳菲尽了,御沟的卸妆水
洗出满目的莽野,你打马而去
沿着古道,我的春草爬上
每一座基站,钻进所有频率
在时代的洪流里无形翻滚,不通水性
却指导着最精密的潜伏,撬开
你紧盯的手机屏幕,下一个被
击中的App,定时或不定时的
新讯息,发布昨晚忘删的朋友圈
与精修的自拍,如投放一颗深水炸弹
职业段子手发酵一场倒春寒中的流感
用调笑填满标点而不影响断
句和阅读顺序,你行走在万重门前
验收人生,露出悠然心会的笑容
而我的心正经历百花怒放的荒芜
沉沉地,我睡去了
春天睡去了,已是日暮
世界也睡去了,天色一暗
屏幕也暗了,你检阅过全人类的梦
锁他们在方寸之内,终于抬头望向我
“到乐游原看看吧”——牵住了我的手
星火便燎尽春草,天边透出来一道黎明
上周五新发现21处切尔诺贝利
截至本周一 尚无任何星相家
或一般科研机构声称对此事负责
语言学家大概都沿着时代三班倒
肯定 否定 否定之否定 达成契约
周末才躲进条文的裂缝冬眠
冰河比融化的时候冻得更开
如揭晓一幅上古的图腾与甲骨
蜿蜿蜒蜒地长出新的驿道
圈点是千万里也绕不过的路标
一个 六个 无数个配方
延展意在言外 闭合你在我外
类似的线性结构和分形
让夜晚坍缩成一大摊梦想
核聚变就燃尽了四月的太阳
更多的焦灼闪烁于触手不及处
腰肌劳损与便秘是你多年的讳莫如深
委曲的姿态又加剧了潜伏的杂音
新闻联播终于失去你的报道权
截至本周五 仍无任何生命迹象
宣称自己能对自己负责
——末句偶得于X君,因作此诗以赠
我们被人满为患的地铁站一口吐出
抛物线划在这一组同心圆的领土之外
全人类都随着时代努力蠕动
低气压中心集聚在体育场最高处
燥热,驱逐不速之客,不留下风的影子
人墙堆砌出一堵界碑,半径坍缩
退入安全范围内,紧身的黑色制服
神情亦为之紧张,两肩被锁住的双手
抱成一个新的集合,与看客的心
交于空集,直到鸦片被看台点燃
他们的使命才隐身于世外
粉墨登场,干冰洋溢成环,所有
吸食烟火的人都在波及之列,墙内
当红乐队和过气的明星打擂
更多的期待依然浮动在铁门两侧
看,那抓住栏杆不放的熟悉面孔
不正是明年申办个唱的你和我吗
不,你握紧我紧握的手,狂热
置换于不施粉黛的体温,烧也退了
从东大桥到东四十条,我们
端着不被准许的烤串和冰粉
精致如切线般切开这不圆的圆
你冷冷地问——“工体
原来就是个操场。”
独坐在喑哑的小楼
半壁书香,几行斜草
一卷陶集就垂到地上
灰尘忽而飘落得轻快起来
窗前已是风雨的夜了
沉闷地叩在千重门外
不知有故人来访吗?
不答。像陶征士的高隐
一入匡庐的雾便寂寞无闻了
而邻曲携两三壶酒相邀
不知名的诗人才展了颜
从天头探出脚来,跨两个街区
到喧闹的竹林,清谈都高高地
飞着,锻铁者兀自在忙
阮步兵的青眼是朝他开的
转角的天衢簇拥着傅粉施朱的
墨客,画舫从玉海游到了
锦绣万花谷,俗物复来败人意也
老陶棹了舟辞了津渡
便下襄阳,三里地外还埋着庞公
岘山的孟夫子没留下什么就
去了长安,可沅湘是流不尽的
欲藏一部太史公书在名山
就藏一座屈祠在书里
所有的草木鸟兽都由他驱使了
只剩这城外草堂芳草鲜美
扫一扫花径,便推门而入吧
交心的老友是不必拘礼的
焉知二十载,种桃的道士都陌路了
惜无人可访了,这长锁的故居
门前遍生着绿苔,只几痕屐齿
是我来去的遗迹,啮过长夜
忽而又豁然开朗了
是久违的桃花源吗?
具鸡黍,罗酒浆,诚挚得
竟不知何世了,远远的
是李太白遇赦的祝酒吗?
不答。雨意斟满了一场梦
案头已是斑斑泪痕了
书页窸窣到前一页
如历史碾过薄薄的脆纸
檐下只留些零碎的谈笑
和与全人类的默契的余音
(选自《我听见了时间:崛起的中国90后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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