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酒的邂逅
——读《一小杯的快乐》（中国现代酒诗精选），漫谈此书所选台湾诗人的现代酒诗

当读到“把酒喝成故乡的月/空酒瓶望成一座荒岛”时，感觉酒分子飘逸的氛围已经罩住了书桌，我处其中。海风吹来的酒诗与我的阅读如榫头对接，尽显中华文化的美感。大陆与台湾岛，版图的完整性是无需多说的肯定，而另一份浸入骨髓又伸延为另一维度的审美符号——诗酒文化，自觉不自觉地把海峡两岸的诗人带到“永不熄灭的酒之喷泉（羊令野的诗）”去洗礼或浇愁。这愁，有人说是“万古愁”，也有人说是“一步即成的乡愁”，我说，这是诗歌中“难了”的“醉章”。
过去的都是历史，喝过而剩下的都是残酒，渗入了酒分子的诗又将成为什么呢？我猜想会成为诗人们丢在“信差袋里”欲寄而未寄的信笺，永远在路上。也许在某个驿站某个码头，路人能偶遇能拾遗，背对西风吟诵一番。

《一小杯的快乐》（中国现代酒诗精选，刘康凯主编），收录了自新文化运动以来的160多位诗人的近200首新诗。是中国作协诗刊社、泸州市政府主办，泸州老窖酒业、中国诗歌网承办的“国际诗酒文化大会”给参会者的“礼品”之一。

2017年立冬刚过，我作为获奖者（现代诗征文）嘉宾受邀赴泸州参加颁奖大会，会务组送给每人三本书，《一小杯的快乐》是最具份量的——酒诗精选，可见“酒精含量”绝对高度，闻一闻就会醉倒。庆幸的是我一路都未拆此书薄膜塑料封装，直到返津一个月后的某天，正襟危坐，有备而待地慢慢启封——“莫停下酒樽”，“喝个罄尽”，最后醉在书中所选的台湾诗人的诗篇上。

此书有覃子豪、纪弦、羊令野、洛夫、余光中、罗门、管管、商禽、张默、晶晶、郑愁予、叶维廉、杨牧、席暮蓉等14位诗人上榜。

第一次读众多台湾诗人的作品，该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那时，有重庆的朋友给我寄来《台湾诗人十二家》(流沙河编著，重庆出版社出版)，绿蓝相间且插一段黑色的封面给人很强的视觉刺激。这12位诗人是：纪弦、羊令野、余光中、洛夫、痖弦、杨牧、叶维廉、罗门、商禽、郑愁予、高准。其中有9位诗人的酒诗收录《一小杯的快乐》，值得一提的，“一小杯的快乐”此诗句就是纪弦一首诗的题目。

覃子豪的诗《吹箫者》。诗写一位在酒肆吹箫的艺人不茫然的茫然，向酒客们吹一曲又一曲的镇魂曲。吹箫者是冷静的旁观者，他“木立”，“像一颗钉，把自己钉牢于十字架上”。他吹箫犹如弄蛇，“七头小小的蛇潜出/自玲珑的孔中”。诗人这一比喻，看似赞吹箫者的技艺，实是把“冷静”推向“冷血”，意境滑向灵魂的某一深处，让人震颤。这蛇“饥饿的呻吟，悠然的吟哦”，与其对比酒店的饮者“鼓动着油腻的舌头/喧哗着，如众卒过河”。过河的卒子，没有退路，这里又一次让人感受冷冷的悲壮。综观全诗，“冷”色为基调，酒肆似画廊，吹箫者是音乐人，诗人就是将所有的意志集中起来而不醉酒的画家。诗人成功地做到了这点，他的描摹是“落日余晖”的折射，是“胜利的卒子们”在夜的凄凉下，借酒的“嘴上前行”。
诗的第一句“吹箫者木立酒肆中”为单独一节，很明确地确立了“吹箫者”的所作所为引领全诗的起承转合。第六节“他以不茫然的茫然一瞥”，将描写转到“卒子们”，使诗的容量由原先的点扩张到面，使前面的铺垫到主题的渐渐明朗，让人品读到了酒肆中最难品的酒。
酒客在箫声中酩酊大醉，在箫声中安然睡去。一切茫然又茫然。

纪弦的诗，书中选了纪弦的3首酒诗，是诗选中选诗最多的诗人之一。
三首诗读下来，感觉就是“一小杯的快乐”，不像读覃子豪的《吹箫者》，仅读一首，就绝对是高度的“闷倒驴”，有点呛喉。纪弦的酒诗是自己对自己的“酬唱”，在酒中获一点小灵感赋就而成的。

可看他的诗《酒》

我需要的是酒——
那盈溢在你的艳红的圣杯里的
永不涸竭的生命泉
我之存在的唯一凭证哪

为了酒，那两唇间的奇迹
我是赴汤蹈火入地狱也不辞啊
饮我以瓶装的酒是无益的
你是妇人，也即醇酒

虽有“赴汤蹈火入地狱也不辞”的悲壮诗句，读者读起来断然没有什么伤感的投入，就像婚礼酒宴上新郎新娘的海盟山誓，有，无论贫穷、疾病等不离不弃的词句，大家听归听，终究还是沉浸在婚礼喜庆氛围中。酒，是纪弦的庄园。抑或说纪弦所写的酒，酿制自家的作坊，他会将酒调到适合自己的味口。有人说纪弦作为台湾现代诗派的鼻祖，倡导“纯诗”，即勿去触动社会生活，否则便不“纯”了，这几首还真的是他“理论”的实践。

再录几句予以例证：我的离去和我的王朝的倾覆/是当有第二个顾客踏进来时/并侵犯了我的伟大的孤独时

一小杯的快乐，两三滴的过瘾/作为一个饮者，这便是一切了/那些鸡尾酒会，我是不参加的/那些假面跳舞，也没有我的份

这些诗和大陆的口语诗好有一比，不过纪弦的倡导在上世纪50年代，大陆口语诗的发端硬生生地隔了60、70年代，在80年代流行起来。
从写诗的多样性和诗人的独特性来说，诗写自我，写小我，以个体的体验入“酒”，是自然而然的。纪弦的酒诗，不烈，不呛，小饮即乐，算是酒诗中的“婉约”派吧。幸福快乐，是生活质量的重要体现，饮酒干杯也是国宴家宴不可少的，让酒多浇出玫瑰的芬芳，少浇出忧愁，也是酒能端上现代人餐桌的原因之一吧。

羊令野的酒诗。书中选了他的《酒之喷泉》《酒泉街》两首。前一首，有10节43行，在短诗里属较长的了。冠以“喷泉”，可见酒之壮观加源源不断，于诗意则是汪洋大海加千帆竞发。不过，读后则是喝了两杯啤酒的感觉，与“白酒”相比，两杯啤酒量大泡沫多，酒劲没有提起来。喜欢的句子有“一个自己/被风嚼碎过的语言/被云复写了的面貌/多么羞涩的月之流浪啊/当群山醒来，一朵菊花盛开着”。有点微醉后的清醒，浅浅的愁情。后一首，借台北有条酒泉街与甘肃的酒泉相交错，再借古代文人的出场，大陆与台湾融为一体，让流在心中的“酒泉”喷涌，滋润“枯涸”的“旱河”。构思巧妙。接着李白、陶渊明、阮籍、刘伶、文君悉数登场，历史的纵深感油然而生，融化了深深的古典情结，不过，对这些历史人物缺乏典型细节的展开，有些像京剧中跑龙套的人物，一闪而过。最后一句“我会把这条街踩出酒的喷泉”，力量很足，铿锵收场。
羊令野自己说过，“事实上我是滴酒不尝的”。既如此，能一而再地呼唤“酒的喷泉”，也足以说明酒文化在他内心还是有感召力的，只不过，体验酒的真性情还是隔了一层屏障的。

洛夫的酒诗。洛夫的诗以诗意的情节展开，如树，有枝有叶，读到最后，品尝到美果一个。书中选了他三首诗，第一首《独饮十五行》，这是一首怀乡之诗，“壶中一滴一滴的长江黄河”，“唐诗中那只焚着一把雪的/红泥小火炉”鲜明地展现了诗人对故土的思念、对中华文化的情有独钟。“一仰成秋/再仰冬已深了”，这抬头喝酒仰脖而干的动作，极其逼真，贯串起时空的沧桑。这首诗语句精练，所谓的十五行，是诗人推敲出来的，倒数第二行就一个“干”字，如前所叙，这是喝酒的动作，“干”，既是豪爽也是挥之不掉的情愁。“干”，不尽的长江黄河。
第二首《与李贺共饮》，前一首是独饮，这一首是共饮，与唐朝诗人李贺共饮有什么新花样呢？李贺被称为鬼才，诗歌极富想象力。洛夫对李贺推崇有加。起句“石破/天惊/秋雨吓得骤然凝在半空”，就是李贺《李凭箜篌引》中的“石破天惊逗秋雨”的改写。接之而来的诗句，对李贺的描写，如“有客骑驴自长安来”、“好瘦好瘦的一位书生”、“岂能因不入唐诗三百首而相对发愁”等，这几句有诗文史料为依据，达到形象神象兼备。读完读懂全诗，对李贺也就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了。常人借酒浇愁，洛夫借酒对诗鬼李贺着实“关心”了一场。这大概也是洛夫能成为当今台湾诗坛的大伽的原因吧。
第三首《饮罢》，独饮，共饮完了，确是该“饮罢”了。这是一首八行的短诗，写日常家居生活。“小饮”、“脱下长衫”、“洗脚”、“京腔”、“有人敲门”等很生活化。结句“丈母娘拎来一尾活鲫鱼”，更添家庭温馨色彩。
总的来说，洛夫的酒诗写得细腻，娓娓道来，有情节，有虚有实，在魔幻般的时间隧道穿越。和这样的诗人一起品酒，肯定像读一本有趣的百科全书一样，要什么有什么，且有炼句达意的内容提示，还有口味不错的下酒菜。

余光中的酒诗。余先生著作译作齐上，散文诗歌兼备，中学西学通用。流沙河称其为“浴火的凤”。书中选了余光中的酒诗三首。第一首《饮一八四二年葡萄酒》，此诗有引言，告诉读者此酒是梁实秋用于招待作者及同行诗友的。梁实秋乃文化界名家，能与之“言谈甚欢”，且享用他所珍藏的美酒，情趣盎然、诗意大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此诗章节韵律有讲究，每节五行，第五行字数稍少几个，也就有原来舒缓的抒情转到节奏上的跳跃，更加明快些。每节押韵，随情节韵脚有变化。诗句多为长句，显然受西方语法影响，给人感觉严谨有余，生动不够。不过，整体看来可视为现代“格律诗”的“夹生版”。内容围绕“一八四二年的葡萄”，想象一个世纪前异国的春晚和夏晨，展示那时的南欧葡萄庄园。说是饮酒，却几乎没有一字提及现场饮酒的情景，也许是梁实秋在余光中心中的位置太重，不好下笔的缘故。此诗，最后一句“尚有余温/来染湿东方少年的嘴唇”，是整首诗的托，有这一句，诗回归到了现实，将东西方串到一起，有少许蕴意。
第二首《空酒瓶》，有意思的是将“空酒瓶矗立成塔”，让看不见的寂寞众人皆知。诗短，意境绝佳，把冷幽的落寞拖出长长的身影。
第三首《寻李白》，这是向中华传统文化的寻根之作。与洛夫的《与李贺共饮》好有一比。说余光中的诗总要说到“乡愁”，而中华传统文化是“乡愁”之源。文化的认可和传承就如一个人的血液与骨髓的认可和传承。文化不仅有抽象的概念来定义，也有具体的文化人物来承载。对“诗仙”、“诗圣”等杰出代表的推崇，是后来者应有的表现。敬畏先贤，与他们在传统文化中交集，是当代诗人的本份。此诗散得比较开，但，只要牢记了以下几句诗是出自这首诗，就会觉得这是一首难得的好诗。

见：  
“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罗门的诗，书中选诗一首《流浪人》，“把酒喝成故乡的月色/空酒瓶望成一座荒岛”，我在台湾诗人所具有特殊意义的“乡愁”中，找到了一些海水咸涩味的解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不知往上走/还是往下走”，然而，“一颗心也在很远很远里/带着天空在走”，而他“用灯拴自己的影子……那是他随身带的一条动物”。
“你们是哪里也不去了/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罗门《麦坚利堡》)。
     那只好“将太阳拉成一把梯子”。
此诗写于1969年2月的台湾。

管管的诗，书中选诗一首《陶潜图》。余光中写“寻李白”，洛夫写“与李贺共饮”管管却来给陶渊明画像。可见诗人们对诗坛“老前辈”是多么地尊重，多么地渴望从诗的传统中获取写作的力量，同时又创作出了新的诗篇展现新的诗歌意境。就这样，中国诗歌在历史中获取精华，又不断创造新的诗歌历史。读管管的《陶潜图》，见陶渊明酒中潦倒落魄的状况，那是一个秋夜，秋风肆虐，“开门的是秋风/关门的也是秋风……搜刮了一夜/无非是些酒后东倒西歪口渴的酒坛而已”。这样看来，陶渊明“家徒四壁”，唯有一个个空酒坛。诗中继续写到秋风扫过，秋风也“酩酊大醉”，醉的秋风窜出门外，门外著名的五株绿柳被秋风灌醉，独东篱下众菊善饮，没事。管管编故事的能力超强。后面的故事更有趣味，诗写到陶渊明也醉在其中，兴致正高，忽然听到老婆说：相公，瓮中已无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陶醉眼望南山，一团漆黑，哪里有什么悠然的风景？“
我们再来读陶渊明自己写的酒诗，“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陶渊明的诗）这几句，心情不错，景色不错，有人说“最为惬意的时光”。这里是不负春光、欢言酌酒。与陶渊明“悠然见南山”“桃花源里可耕田”的乐观豁达相承袭。管管的诗写出陶渊明的窘境，也是符合实际的，两个方面叠加起来更真实更立体呈现了当时归隐诗（仕）人的心境，这就是放纵中的无奈，无奈中的自我洁身自好。

商禽的诗，书中选诗一首《溺酒的天使》。诗没有分行，一段，二百余字。借酒瓶打碎后，酒溢散后的情景，加以饮者的心理独白，写出了纵然是天使，溺酒也是无可救药的，还是做一个真正的人吧。愁情在酒中散开，又在酒中溶化。碎片化的描叙，场景的独一无二，读后难忘。

张默的诗，书中选诗一首《夜宴王勃》。这回，张默请出了王勃，与前面所写诗人请出的历史人物可以媲美。这首诗，朗朗上口，我一口气读完，感觉意犹未尽。张默在诗中设计场景，欲请王勃入场，却不正面写场景，而是，将王勃定为第二人称的“你”，展开形似对话的叙述，“不论才华/莫非雄辩/吾等哪里是你的对手”，尊崇之心跃出纸面。“你万万没有想到你那学富五车的文采/只不过是一只空荡荡的骨灰罐”，对王勃的英年早逝的挽惜之心浸在诗行的每个文字。这也是总是诗的基调：悲情。其实，也大可不必。仅一篇《滕王阁序》就足以给王勃带来无限的荣耀，在中华文坛大放异彩。

晶晶的诗，书中选诗一首《饮者》。“醉到浪漫如仙”，这是读完此诗脱口而说的。诗不长，抄录如下，括号内的是点评：

饮者

辛辣的液体一经倾入               (不胜酒力的表现，点出酒的力量)
眼睛便开始透明                   (于酒融为一体，诗也明亮起来)
夜仿佛也哗然而笑了               (眼神到笑声，醉酒状)
存在于杯中的
是另一个宇宙
渺小得可以一口吞下                (豪杰！醉酒的另一常态，比喻了得)
宽广得可以容纳你躲避任何风暴的袭击(还是英雄豪杰，江山无限)

使你不得不爱上那辛酸泼辣的风情     (承接上文，丝丝紧扣)
如妖冶的荡妇般给人迷醉
昏眩于浓浓的醇香                  (上演英雄爱美人的片断)
滑翔于思维的真空地带               (自恋状)

遂有遗忘遂有
赤裸的感觉飘然而来……            (浪漫如仙)
于是
眼睛更加透明                       (应该有更好地描述，透明一词不宜重复)
豪情在胸中飞跃
你，癫痫似的狂笑着                 (你，其实指“我”。醉酒终是病，可怜。结尾唏嘘！)

郑愁予的诗，书中选诗三首。第一首《边界酒店》。在不一般的地点写出不一般的乡愁。可以说乡愁是时间与空间的移步的效应。郑愁予在这里单从空间着笔，“多想跨过去/一步即成乡愁”，“将歌声吐出/便不只是立着像那雏菊/只凭边界立看”。因缺乏足够的时间因素，他的乡愁也就淡淡地有些美丽的忧郁，也就正像他的歌声一样在边界来回穿梭。读来轻松的乡愁，却不敢轻易触动，另有一番滋味。
第二首《六月夜饮》。酒瓶之空寂与两鞋子之空寂相并列、相默契；松树与柳树的风相推搪、相牵引；这是六月夜饮的发现，更重大的发现是“六月夜/繁星繁星是手牵着手的”。——剥去诗中一些枝叶相连的词语，这就是整首诗的脉络。看来，六月夜饮，头脑是清醒的，才有这层层推进的思路。
第三首《NYC饮酒》。NYC，即纽约市的宿写。到异国，也学洋腔了。这首诗分两节，第一节从描写酒吧吊灯的摇摆，联想到东方与西方，联想到日出的位置，由此可咀嚼的东西神秘化了，看来，诗人“作为一个酒客是无选择的”来到纽约，是吗？显然不是，诗人想着的大概是东西方彼此融合吗？第二节写酒后回家，经过纽约著名的酒鬼街和曼哈顿桥的感受。其中两句有点题之意：1.“而酒客的家/是无桥可通的”。2.“酒客在酒后是不辨色彩也不识方向的”。
郑愁予的酒诗，总体来看明朗平和，诗的材料很精巧，没有那种酒后激进的情感宣泄。漫不经心的意识流，恰如其分地傍敲主题。

叶维廉的诗，书中选诗一首《酒》。好直接的题目。似乎有歌词味，第一、二段句式相同，字数相近，其中的承接转折也相似。第三段，5行，作为副歌也恰当。第一段好理解，给我力量，等待我们在酒中发现一切。第二段有些隐晦，“酒/在夜中/燃起杯中的火焰/我燃起死寂的夜街/凄凉的冬/从窗口偷出来/散入昏眩的黑暗里/好让我们/好让我们在酒中/相交在一起”。这段意境似乎融有西方文学的味道，给人朦胧的感觉，这和叶维廉在比较文学上的造诣和对传统文学与西方现代文学相结合的主张有关。从格式来讲，再传统不过了，而这传统又要装些现代的手法。

杨牧的诗，书中选诗二首。这个杨牧不是大陆诗人的杨牧。第一首《禁酒令》，台湾有过禁酒令吗？我不清楚。只知道早年有过“宵禁”，有某些大学禁止社团活动时饮酒的报道。就算有吧，要不杨牧的这首诗写得怎么有现场感呢？没有酒，“有些人打盹/有些人坐在一个角隅玩弄沽不到酒的葫芦。”“愉快生锈了/缅甸刀给冷落了/某些人午夜蓦然琼醒。”没有了酒，没有了生机，这些素描和比喻入木三分。怎么办呢？只“美丽的女郎/别再缝你的围裙啦/到山上去/偷偷栽一亩葡萄吧！”全诗，简洁明了，反对禁酒。
第二首《酒壶二题》（选一），这是一首兼寄诗友痖弦的诗。第一段好理解，说朋友回国以后，不酒不烟，不口角，只是喜欢和他的女人散步。第二段写酒壶本身，先是书面语“扶桑容器”，接着玩起了占星术，说“把柄做四十五度/倾斜指向小熊星座/……天文学的趣味甚至可说是数学”。真是博学多才。以“数学”两字结束全诗，生硬寡味。

席慕容的诗，书中选诗一首两章。席慕容，这是个熟悉的名字，从她作词的草原歌曲中、从听歌听到酒、酒樽而熟悉的。诗的题目《酒的解释两章》，第一章《佳酿》，第二章《新醅》。诗，如歌词，平白如话，情意绵绵熬出的鸡汤。“在酿造的过程里/其实/没有什么是我自己可以把握的/包括温度与湿度/包括幸福。”这几句是这两章中最具诗意的句子，有少许嚼头。当然，整篇整章的美感如旋律波动，适宜初学写诗者的心境。

2018.3.12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