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1993年生于贵州毕节,现居上海。诗作偶有发表,曾获未名诗歌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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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一个白色的日子里面
有人戴着白色的口罩,在我的视线里走动
我经常通过窗帘的一道缝隙观察这座城市——
我是这白色日子内部的一只眼珠——向外看:
在那里,我所经历的一切——看到、听到、读到的一切
此刻都在某根胶质输液管里流着
它们迅速地涌入我,从我的最里面
将我像一块海绵一样充满
我昏睡,昏睡,昏睡
在一间更大的房间
每当我睁大眼睛,都会清晰地看见
输液管的泡状滴斗里,它们正怎样一滴滴淌下
像滴进一个幽静的深潭,只有微弱的回声
我是一个老式水位标记插在水里
一根银色的针
正在我身体的某个地方,持续地闪耀——
通过它——那个秘密的出入口
我还和我外部的世界保有紧密的联系。
闹钟在她的怀抱里睡去
美在她的身上失眠
黑夜被挡在星空之外,我在暗中
暂时变成那扇堵住岁月的门。
屋外,无数黑夜和白昼蛰伏在一根绳上
在时间的深处紧紧盯视着我们。
一双手正剥开一个完整的星空
从天空之外渗出的渔网正过滤着此刻
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而她睡去的面庞,如此安详
直抵岁月深处的幸福。仿佛时间和空间
都停驻于她的鼻翼,那被听觉拴紧的呼吸
时而均匀,时而急促。
仿若雾中悬挂的陆地,扑朔迷离
正被星空轻嗅,被时间闪光的犁亲吻。
仿若一首诗,又一首诗在雾中划过
推开身边堆积如山的残骸
将帆举入高空
苦练着孤绝的靠岸的技艺。
此刻,为了一种承诺与守候
日子紧拽住自身,任凭它的黑色与白色
面对着面,呼吸对着呼吸
互相轻柔地触碰。替时辰换上一幅
又一幅面孔。而我们
一个握住一跃而起的夜,一个握住俯身的昼
借助这语言无限的白,从岁月中倾倒出白银。
在六月,铁的震颤穿越黄昏,铁的锈蚀
血丝般布满天空。一枚肿胀的舌头在岁月的螺壳里
旋出克里特岛的果肉。
我看见:白昼拖曳着它肥大的身体
缓缓穿越语言,穿越一片不曾被言说的真空
它看待事物的方式,沉积的大理石般坚硬
刻刀般清晰,硬结,坠落如深潭里黑色的淤泥。
风吹过如爬过天空的梳齿,在远方架设着轨道
静脉的黄昏落满灰尘。城市的哮喘病在晚八点准时发作
在另一个夜的维度,城市佩戴上陌生人的面孔
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搅动夜色与灯盏。
人们咀嚼电视中喂过鱼肝油的新闻,铁罐悬于我们头顶
撞击声穿透岁月。躲在云层背后的人打着节拍
摁灭一颗星星,又点亮另一颗。等待着那枚酿熟的月亮
岁月般静静地跌进它自身。
你从口袋里掏出许多个日子
摊在街口的夜晚。每一个日子
都是一颗磨利的牙齿。你寻觅那些
从云头俯冲而下的希望,将它们扎成镜子里的糖。
你将习惯坐成塑像,你是四方的中心。
他们将习惯走过,刀刃上的种子
被你俘获 。种植,是一面面落地玻璃
将砧板上的生活剁得细碎。
你的疆域对折了一遍
又一遍。
空气逐渐窒息,街头的树和你
一起失眠。每一次呼吸
都在你的喉咙里啜泣。身旁的大厦
如熟透的柿子,在路灯中闪着冷漠的光。
他们穿发光的面孔,在黑暗中明灭,
他们毫无表情地走过。
整个城市的银行都挺立在你的脊背上,
你却坐在钥匙的外面。
你的破碗盛满了这个城市的盛况却
没有一张是好脸色。眼瞳里的图像
爬遍你全身。一张绝望的面具,
又将浪,朝无始无终的方向打去。
你将习惯坐成塑像。
黑夜却从他们身上站起。
你将睡梦中的黎明剥开
绽放的光线,穿透太阳坚硬的壁垒
你穿整齐的工装,在黎明的背面梳头发
打理胡渣,将昨夜的余温叠进棉被
你将影子弯折九十度,再九十度,扑向对面的人行天桥
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安放疲惫
你陪伴滚烫的玻璃,在熟透的时间里落泪
影子倒挂空中,拥抱玻璃立面上不断涌来的生活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脸孔,如一枚枚零碎的硬币
反射的光茫里,你正在脚手架上卖力浇铸黄昏
你用苦涩与微笑撕开生活。如一群苦味的马匹,蹬破
你脸上的围栏,汹涌着奔向这座城市的天空
无数在此生活的人将你经过,无数陌生的影子涌入你又离开
夕阳将落未落,咽下你无根的中途。
从山阴到山阳,再从山阳走到山阴
清晨的风与露都撞进我的怀里了
此地有三百两银子。哪儿有三百两银子
取出来吃酒,吃肉,散给路人,散给
在秋风中做客的人
故园都躲进一只白蝴蝶里
我却苦苦寻不到庄周
把蓬蒿又翻了三四遍,花便开了
花又落了,抖落的正是披上肩的黄昏
仿佛驮着金子,向我的朝廷进贡
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美则美矣,只是看这细柳缠绕
我的心已经乱了,像山里村姑割下的草
死和生都在外面。我走我的
今晚的月亮是圆月亮。
天知道,无名溪里的鱼卵也知道
每一面悬崖都是一面镜子
把时间磨成白色,把时间的倒影磨成蓝
用溪流里的水喂养细鱼,也能养成浩然之气
山就是山,石头就是石头
只需要再来一阵风,山上的眼睛就都会闭上
江山挂在古道上,在古道上行走的人都是英雄
要学会登高,要知道“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要从身体里的悬崖摔下去。摔下去
我们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
摔下去,我们就赢了
二十岁,要能静静地坐下来
看一只小鸡怎样啄食青苔的寂寞
在胃里藏一把琴,饿了就弹它。学会把西瓜切成大块
学会循着时间的透视法,把远处看小,把近处看大
把山里的隐士看成一棵树
二十岁,看细柳缠绕,看山里的梧桐朝晖夕阴
我的心便越藏越深,越藏越深。
那一年,肥硕的秋天还在父亲的刀口上打颤
到处都是金灿灿的稻子啊
人们幸福的面孔在黎晨的露水中放大
而我们谈论的那个人,他就从这里跳下去
井口上留下半担水,一根扁担
一个老不死的和一个小的
那一年,我们从拥挤的声音里挤了出来
和他的小儿子有说有笑
我们脱掉了一切,在河里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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