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这时候我还不是妈妈。
我胆小，脆弱。我给我的乌云彻夜点着灯盏。

而如果你也怕黑
我就成为了妈妈。

每一场暴风雨都将俯身穿过黑夜的拱门
成为我爱你时最明亮的佐证。


◎拱门

我想告诉你，小时候的屋子与竹林
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土路
我想告诉你，我是如何在下雪天
钻进这些竹子弯成的拱门

绿色的拱门，漂亮的拱门，通向哪里呢
若你现在伸出手来
仍能碰落那叶尖上的薄冰
那真是冷的，遥远却热切的冷――

除此之外，我想没有什么更珍贵的
可以让你继承。


◎继承

屋后的竹林还剩下一半。
另一半被荒草、洋姜与坟墓的边缘取代
这时我不再因夏蝉感到焦虑
我已经能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自己

看自己的具体，如何存在于另一个人身上
看自己的虚，就如被怀念
这时但愿我笑起来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我哭泣时，整个世界都波光粼粼。


◎粼粼

上帝，请保佑我的宝宝
菩萨，请保佑我的宝宝
诸神……
请都保佑我的宝宝。

保佑他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保佑他
健康长大
并能自由准确地选择自己的神。


◎神

当我孤身一人时，我并不需要神的眷顾
我甚至，要对诸神有所防备。

我将我廉价的命运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并乐意不断修改它野蛮的结构

而当我真正需要神时，我想我先要亲手
把神养大，并给他足够多的爱和宽容。


◎宽容

美好的愿望都像灰烬一样。
灰烬像梦一样，梦像镂空的爱恨

好在爱恨充满奇迹。

比如在一颗石榴内，找到1990年冬天
她初为人母时失去的繁星。


◎繁星

从来就没有拥有过真正的黑暗
即使闭上眼睛。我试图理解，我和星星的
关系，我们是否曾彼此照耀？

从来没有真正的距离
我尊敬的星星。有一刻我觉得
夜空拥挤，我甚至想让出我狭窄的身体

我承认爱和怕一样，让人虚弱
但我仍想要更多。我承认这卑怯又充满
骄傲，我按时熄灭自己。


◎熄灭

有限都是好的。
亲爱的宝宝，我们的夏天即将失去
所有的萤火虫。

但是别太难过。
星光永远在你头顶闪耀

但是如果没有永远，萤火虫也就从未失去
它们和我们的父辈一样
只是在节约用电而已。


◎而已

太寂寥了。当一个人身上
也溢出茂盛的秋意
当一颗露水，愿意跟我分享它迷人的身世。

我想念你
我珍爱你的脆弱。

可太寂寥了。太阳出来时
只有露水才有动人的愤怒。只有白蝴蝶
才能在你的阴影里激起浪花。


◎浪花

即使你是我身上的一个破绽
我也会觉得
哇喔，真可爱。

你的小拇指上会有这个冬天的第一朵雪
它消失前会发出荡气回肠的尖叫

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也是我给你的礼物
从此，我们会有各自的痛楚。


◎礼物

那时我确实还是个少女
我把花朵插在头发上
就觉得自己美得不行

我坐在几百年的榕树上拍照
我给每一种蕉类植物分析运势，我追着
空中的絮状种子到处跑

那种子，必须说那种子
真是漂亮。我想就是在那时
我的潜意识替我让出了子宫。


◎子宫

我很遗憾我住过，却忘记了
我想它是可继承的毁灭，不可修葺的爱。

但我们都是从那里开始学会
在黑暗中跳舞的。


◎跳舞

在梦中，雾蒙蒙的早晨很少。
啾啾啾……叽叽……咕噜咕噜
那么多鸟叫，忽远忽近。
我穿过一片草地，露水沾满了脚趾
我无比快乐，我总要忍不住
摸一摸
肚子，喔喔，我的宝宝――
风有时把我的帽子吹歪，有时挠着
稻田里几株水草
它们开着白花，它们笑出声来。


◎来

我就是在那里怀上你的。
在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勐仑镇的曼打鸠村。

我羡慕那些头上戴花的傣族女人
她们在清晨割橡胶，在傍晚跳舞

她们的手，抚养整个村子的手
始终美得像流水，像鸽子，像生活的宽容。


◎生活

我乐意你比我好心肠。我乐意你
亲吻一株狗尾草湿漉漉的鼻尖。

我乐意你被小小的惊吓
当狗尾草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它不是故意的，但它曾因此失去了
与一只斑纹蝴蝶可能的爱情

我乐意你也被伤害，我乐意你从此
选择性防备、宽容，但仍无条件去爱。


◎去爱

妈妈清早去菜地了。是的，是我的妈妈。
不是你的妈妈
我的妈妈会种土豆，萝卜，大白菜
你的妈妈不会。

我的妈妈还是个裁缝，会亲手给我做衣裳。
你的妈妈也不会。
但你不用哭亲爱的。你的妈妈以后
也会无所不能，你要等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