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生活(组诗)

作者: 2017年08月20日18:54 浏览:809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投降书

到了青峰岭,
一枪未放,我就在投降书上签了字。
光阴用完就死了,
流水没有倒档,没有刹车,
向前的路上,非要跌倒,非要跌不一样的跟头,我才学会走路。
月光那么好,我喜欢的事情弄得一团糟。
翻开账单上的旧故事,
非要搭上老本,非要做错一大堆事,才能过度到成熟。
我就这么一点点本事,
运气花光,手中无牌就不打了,
撕掉契约、决心书、天天向上的通行证,
对着自己连砍三刀,
和浓荫做个了断,好痛啊,涉及到人世间不同的罪,
但我从不承认失败是一场空,
绕过荒郊,我的热爱总是戒不掉,
不管心里有多恨,一觉醒来,所有的事又都绿了。

少年

骄傲的少年,往课堂上一坐,
就成了立意很深的人,
花朵们被老师附体,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从书本里抠出核心技术,
练习坚强和毅力,以便将来硬碰硬有鸡蛋吃。
那时我们笔画干净,
是从大人中间,走出来的蝇头小楷,
像蝴蝶脱下毛毛虫的传说
走着走着,就开始横行,就潦草到想飞,
大街上的狼虫虎豹,
实际就是以前翻了版的小猫小狗,
那时还没有铜牙铁齿,
如今,已成为时代强大的发动机,

天天向上

打小时候就知道往上长,
一节节往上递,
分期分批把自己送到高处,
春风劲吹,带给我雨后春笋的能力,
沿着竹竿往上爬, 
削尖的加速度,让亢奋的格言有了更高的海拔,
再往上,就能先够到阳光,
在高处抒情,尝一尝一览众山小的滋味,
我心已置顶,
穿增高鞋,服催化剂,
绷紧的火车,每个关节都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到现在我也不忘天天向上,
说白了,就是想比周围的人群高出一头,
为了枝头的一份红利,
踩着别人的肩膀,
除了努力,还常常需要一副死不要脸的样子。

待价而沽

一直以为,有值得让人尊重的矿藏
埋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
每天使劲挖,像从深山运出来的顽石,
按照教科书的标准,
打磨棱角,把自己往死里整,
我冒充成潜力股,
错误地把自己放在贵人圈子里,
没有白眼我长不大,鼻青脸肿才知道南墙的狠,
从不敢放弃努力,喜欢把生活中的裂纹,
伪装成精妙的比喻和象征。
我能理解树有高低,
即使在天上,也有大神和小妖之分,
回到人间也一样,
面包够吃,房子够住,我总想换个更高的楼层,
好给自己标个不错的价格。

附加值  

这世界总被看得过轻,
看自己过重,
我喜欢站在天平的另一端,
借新的计算方法,比流水绿,比青山长,
连影子也能垫高形象。
我读过的经文是铁打的,
站在虚假的王座上,背着荣耀和光环,
时代的刺青,让体内长出飞檐画角,
形成庞大的附加值,
连石头上也载满苔藓,这些面子上的小事,
无疑也增添了自身的分量,
每次出门,备一副好鞍,
并忍不住把自己挂在铂金项链上。
                 
撒泡尿照照自己

这几年,我对自己隐身,
不感兴趣,甚至忘记自己长成了啥样子,
想到后面有个肉身跟着,
我就生气,
更可气的是撒泡尿竟照到自己,
一副海盗嘴脸,像刚出庭的污点证人,
三百多年没洗过澡了,
想洗也洗不出一个清白的身份,
发酵的证词冒着热气,
不用辟谣,我可以提前宣布,小小的波澜
和壮阔,在庭外与浑浊的背景和天空不构成任何关系。
这挣扎着的铁,
这生锈的、倒下多年的荒诞人物,
依然带着一股闷骚劲儿,死不悔改常常有逆天的张力,
泡沫在破灭,多么让人羞愧,
我多想拉他上岸,拉回干净的时光,
倒影却慢慢沉下去,
渐渐隐身,也许日后会折腾出二三两金子。

厚颜帖

和生活过招。我怕野兽,
也怕猎人,蚊蝇们都拿到了经营许可证,
好在我脸皮厚,
免伤害模式,冷风撕不破,对热讽也不过敏,
一些尖锐之物,火焰的锋芒,教义的毛刺,世态薄凉的判词,
长矛短剑,砍来的每一刀都连皮带肉,
我算老几啊,泪流完了还有。
烽烟四起,大地蛰伏在厚厚的盾牌下面,
我也藏进自己的身体,
寺庙一样,有棉花球般温暖,
内心残留的火药,零星的爆炸声,
闷死在深井里,
这让我想起那些死去的火山,
原来这地球挣扎多年,也是有类似的心理活动。

变形记

石头走到哪里都是石头,
而人总爱跑调,
走着走着就成了凶手,法官或囚徒,
我会化妆,会遁形,
种过官家的地,也有私人的菜园子,
从不敢把自己当正经人,
更多时候属性不清,卑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见人说人话,夜色里学鬼叫,
我也知道站直的意义,
可风声在变,歪脖子树一直找不到正形,
河流作为奔流不息的样品,
在人间左右逢源,曲折已成为我可以接受的委屈。

好险

战争年代,好人坏人分得明白,
真刀真枪对着干,
叛徒脸上都做着记号。
而现代人都包着花花绿绿的糖纸,
半阴半阳,圆得没有正反面,
鹿和马长得差不多,狼也提倡了人性化,
甚至僵尸分不清死的
还是活着的,
反正有妆可化,有防腐剂保着,
冷不防会咬你一口。
风吹草动,假消息给荒原打上一层马赛克,
下面的陷阱看不见,
连黄雀也知道从背后下手。
真的太危险了,
我亲眼看见有人娶两个老婆,以备丢失。

行道树

后来我被砍掉脑袋,就降下一个调儿。
仿佛削去树冠的青柳,
整整齐齐,站成一路谦卑的风景,
我也一样,在道边
只使用绿色环保的台词,
听风的话,不随便走动,不给路儿添堵。
小鸟在林荫中,
像心里走出来的孩子,我也忍不住了,
旁逸斜出,美给别人看,
害得养路工带着斧头,电锯,城市标准,
每年都要按规矩收拾我一次。

被隐身

想起那些隐士
多么羞愧,我整天往脸上贴金子,
体内枪炮声,高过人间喧闹,
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亮度不足,点不亮周围的眼睛,
时常摸不到自己,也够不到祖国的板凳和桌子。
像迷雾中的飞行物,有被隐身的窒息感,
站在苍茫的人世间,
我的名字没用,简历没用,连老天爷也懒得看。
但我从不缺少对生活的热情,
飞蛾在灯下狂舞,刷尊严,刷存在感,
我打起精神,努力往上长,主动和周围的草木搭讪,
终于进入更大的森林,
树木站在树木中间,都是相同的样子,
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超级市场
    
每天向身体里投入杂粮、蔬菜、新观念,
让我一点点长高,
指甲、头发,极具个性的小脾气,
已溢出体外,
一只橘子的热量,就能点燃秋天,
半片月亮晃动我的潮汐,
有时也投入诱饵、蝨蛊,
堆积的病菌、雾霾,死死关在铁窗里。
我的体内,修建了许多现代建筑,
奇花领着异草,监狱挨着寺庙,
红灯街连着闹市区,
我在剧院玩火,在广场说黑话,
去公堂遛马,
遇上病人,随手就能甩出一把大而不当的处方。

心中有鬼

我相信,这个世界没有魑魅,
但不敢剖开自己,担心小鬼滚得满地都是。
这些脏东西,蛰伏在我的体内,
眼睛贼亮,读过很多书,
帮我守门站岗,代替我处理日常事务,
有时和同事心中的鬼相遇,
斗智斗勇,满腹的智慧和城府,
关于连环杀,袖笼里藏刀,为人间留下大好局面。
我找不到扼杀它们的理由,
以至有些依恋,小鬼多了也起哄,
和灵魂抢粮食,甚至越俎代庖,
经常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形成黑暗帝国,
我一再收紧自己,
好在它们怕光,怕阿弥陀佛,
好在天会亮,晴朗的日子,我把灿烂贴在脸上,
仁慈就散发出柔软的光芒。

狠劲儿

狠人喜欢骑在别人头上,
也总有更狠的人,让霸道者哭泣,
我缺少这样的天分,
但也绝不能混成个熊样,
许多梦支付不起,口号用一半就扔掉了,
我心里也装着使不完的狠劲儿,
把时间白天正着用完后,晚上反过来偷偷再用一次,
我周围还有更多的人们,
身上有疤,脸上堆满铁锈,
生活中弯腰屈膝,所有的狠劲都对着自己,
终身埋在尘埃里,不抱怨,不悲观,不求饶,
其实也没被饶恕过,他们腾不出时间开花,
我也能闻到一种高贵的味道,
像毁不掉的人,从来不把力气和善良烂在身体里。

低音区

这些平凡的音符聚在一起,
竞争形成泡沫,允许高调拔地而起,
也支持低音区雄浑有力,
星星沦陷在夜色的圈套里,
月光拉满弓,为沧桑拔掉毛刺,
弦要绷得足够紧,才能喊出至死不屈的力,
绷到极致,就可以承受更多的颤栗。
眼泪不在常去的地方登陆,
流水呜呜地哭
沿着荒凉,洗过的苦难不含一粒泥沙。
风从骨头里抽出最柔美的声音,
不打结,不崩溃,
其实能在琴弦上破裂,分享病情,
是多么的幸运,总有几个瘪子在墙角边,
捶胸顿足,一辈子也吱不出声

冷的暴力

冷带来硬度,残局拼的是内力,
当光线
更多地进入室内,
太阳已远。我没有勇气去追随,
没有看透世道的大智慧,
我的河流羞愧至死,
悲剧心态,识破自己是最大的冒险。
朔风洗脸,我坚持热身,
一个使劲吃草的人,
到如今也没能挤出牛奶和热血。
我备下干粮和光阴,
吸足寒气,借外力,以陌生化的处理方式
抹白自己,以大话喂养的祁连山,
因为虚胖,因为怀念炉火
而雪崩。

越   冬

日子短了一大截,盆景里的贵族,
依然有早出晚归的幸福,
旷野开阔,如此巨大的怀抱,
只配祖国才拥有,
我能理解,不是所有草木都可以
挤进中央公园,
我喜欢郊外的这份荒凉,
随便往哪一站,就是一棵硬骨头的树,
与万物共枯荣,
拒绝冬眠,就不会错过阳光,
我爱这无人认领的自由。
理论上来说,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
西北风不是我的敌人,
切磋技艺,兄弟们对着干,
在大败中求小胜,
借红梅怒放,我骄傲的小美人,
帮我从精神上扳回一局。

触  底

活着时,总想有个好行情,
像低位发行的股票,和土豆互为旁观,
一不小心就成了白菜价。
有时摸到骨头里暗藏的贵金属,
星星一样闪亮,深埋在奢侈的夜色中,
显得极为寒酸。
我就是追上山顶的那个牧人,
干着放羊的活儿,慢慢就把自己赶进了羊圈,
人约黄昏后,下山的路上连跌不止,
贱卖是肯定的,
我是用手劳动的人,
唯剩下良知,一直是抹不掉的零头。

我的河流

左弯右拐,向着海的方向,
河流跟在我身后,在世间吃尽苦头,
灯塔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有过清澈,有过浑浊,
我不敢确定自己还是个好人,
坏人会老得更快些,
想到这,我就会变得又年轻一点。

许多河流死在半路上,
与其被风拎着尾巴捉进大海,
我更愿意留在低洼,随遇而安,也没啥惭愧的,

芦苇和莲藕都是神的恩赐,
仿佛跟有爱的人在一起,
水平如镜,心中的一小块天空谁也拿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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