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深处有个宇宙：在现代诗中醒来》

吴昕孺编著   精装 

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7年5月

字数 302千  定价 68.00

ISBN 978-7-5404-7992-3

【内容简介】

《心的深处有个宇宙：在现代诗中醒来》精选20世纪西方最伟大的诗人诗作进行赏析。包括各个国家和语种的国民诗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和最久负盛名的诗人作品，体例是一位诗人一首诗，一篇散文诗一般的诗人介绍和诗歌赏析文字。在这本书中，编著者用有深度的审美态度，有情感的专业投入，有灵魂的动人力量，构建了一个格调高雅、视野开阔、内容丰富、具有打动读者力量的西方经典诗歌小花园。这部书稿，不仅是一本诗歌赏析合集，更是编著者通过诗人、诗歌向读者传达真、善、美的方式。相比起市场上同类诗集，这部书稿具有鲜明的动人气质和力量。

【作者简介】     

吴昕孺，本名吴新宇，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致力于诗歌、散文、小说、评论跨文体写作。2004年应邀赴台北参加第23届世界诗人大会。作品多次进入各种年选、年度排行榜以及各地语文试卷，获安徽文学奖、新散文奖、《海外文摘》文学奖等奖项，并被译为英语、日语、韩语、世界语。出版诗集、散文集、文化随笔、中短篇小说集以及长篇小说二十余部。现为《读者》《散文选刊》签约作家，湖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兼理论委员会主任，湖南省书评委员会理事，湖南教育报刊社编审。

【精彩书摘】

用灵魂爱我，在默默里

——《请说了一遍，再向我说一遍》赏析

请说了一遍，再向我说一遍

（英）勃朗宁夫人（1806－1861）

请说了一遍，再向我说一遍，

说“我爱你！”即使那样一遍遍重复，

你会把它看成一支“布谷鸟的歌曲”；

可是记着，在那青山和绿林间，

那山谷和田野中，纵使清新的春天

披着全身绿装降临、也不算完美无缺，

要是她缺少了那串布谷鸟的音节。

爱，四周那么黑暗，耳边只听见

惊悸的心声，处于那痛苦的不安中，

我嚷道：“再说一遍：我爱你！”谁嫌

太多的星，即使每颗都在太空转动；

太多的花，即使每朵洋溢着春意？

说你爱我，你爱我，一声声敲着银钟！

只是记住，还得用灵魂爱我，在默默里。
      （方平 译）

赏析：

爱情诗写了几千年，从诗歌萌芽的那天起，爱情诗也破土而出了。中国最早的《诗经》，开篇就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么美好的爱情，率真，大胆，又是那么圆满。古希腊有伟大的荷马史诗，还有同样伟大的萨福的情诗：“少女们/和她们喜爱的人们在一起/如果没有我们的声音/就没有合唱，如果/没有歌曲，就没有开花的树林……”同样健康，快乐，充满阳光。爱情固然是诗歌永恒的题材，但要写好爱情诗，难度却是非常之大，前人写得太多，再要写出新意，真是好比在沙滩上建房子啊。很多伟大的诗人，像李白、杜甫，他们的诗歌没得说吧，被誉为诗仙、诗圣，但他们在爱情诗上都没有很大作为。这算是他们的一桩遗憾吧。

很多朋友喜欢读爱情诗，甚至可能还写过爱情诗。谈恋爱的时候，在外出差想念妻子的时候；或者在人群中看到一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女，放在心里了，偶尔想起，也能写出一首爱情诗来。人的一生，若是有几回这样的体验，一定是值得珍藏的。

平时，有些初学写诗的朋友拿了自己写的爱情诗给我看，我总是老调重弹地告诉他们，写爱情，要写得委婉些、蕴藉些，不要动不动就是“我爱你”“我好想你啊”，要死要活的，这样的诗歌没有感染力。然而，是不是诗歌里面压根儿就不能写“我爱你”，就不能出现类似的句子呢？当然不是，一名优秀的诗人，任何事物、任何句子都可以入诗，何况是“我爱你”这样美丽的句子和真挚的表达！关键是要看你如何处理，如何写出它的味道，如何写出自己的心声。那么，我们来看看勃朗宁夫人写的《请说了一遍，再向我说一遍》。

这是一首十四行诗。十四行诗是欧洲一种古典的抒情诗体，又称“商籁体”。发源于民间，流行于文艺复兴之后，意大利的彼特拉克、英国的莎士比亚都是以写作十四行诗著称的大诗人。在女诗人里面，最为优秀的作品就是勃朗宁夫人的爱情诗了。《请说了一遍，再向我说一遍》位列勃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中的第21首，在总共44首作品中正好居中，也是我阅读这本诗集时最受感动的一首。

第一句就是诗题：“请说了一遍，再向我说一遍，”但这一句后面是逗号，紧接着的第二句的前面部分“说‘我爱你！’”也是整个第一句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在朗诵这首诗时，第一句和第二句的前半部分应连在一起，大声、饱满地读出；接下来，第二句的后半部分和第三句本是一句，所以第三句后面是个分号，这一句应轻下来，把节奏放缓。

大家要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写给自己爱人的情诗。女人听“我爱你”这样的甜言蜜语总是不厌其烦的。勃朗宁夫人在爱人面前，不端，不装，呈现一个本真的自己。这一点，我们女孩子要向她学习。

但，仅有这一点还不够。勃朗宁夫人心思细腻，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又不想逼丈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或者，即便丈夫愿意，她担心他做多了也会感到厌烦。因此，她耐心地对他说，这样一遍遍重复，你就把它看成是一支“布谷鸟的歌曲”。你看啦，清新的春天有青山，有绿林，有漂亮的山谷和田野，但如果没有布谷鸟的歌声，那就不是完美无缺的了。

那么，连清新的春天都不能缺少布谷鸟的歌声，如果像我现在这样，四周那么黑暗，耳边听到惊悸的心声，时常处于痛苦不安之中，你的那声“我爱你”就更加不可或缺了。

诗人越写越动情，情不自禁地“我嚷道：‘再说一遍，我爱你！’”这时，同样深爱着她的丈夫或许会在一旁问，亲爱的，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干吗要那样无穷无尽地说呢？我说得不累，难道你听起来不累吗？诗人答得多好啊：谁会嫌有太多的星，即使每一颗都在太空转动；谁会嫌有太多的花，即使每一朵都洋溢着盎然春意？我们不嫌天上的星星多，不嫌春天的花儿多，那又怎么会嫌“我爱你”这样的话说得多呢！

所以，诗人接下来将娇撒到极致：“说你爱我，你爱我，一声声敲着银钟！”这句话翻成日常口语就是：大声说你爱我，你爱我，要让全世界都听得见！

诗歌如果到这里结束，它也是一首优秀的抒情诗！但算不上一首伟大的诗歌，伟大的诗歌是如何产生的呢？我们来看最后一句：

“只是记住，还得用灵魂爱我，在默默里。”

这最后一句与刚才说的倒数第二句，有着多么大的反差啊！前面一句是要大声说，说得让全世界都听见；这一句陡然落下来，其实诗人让自己的爱人真正要记住的就是这一句：“用灵魂爱我，在默默里。”诗人非常清楚，这样的爱才是永远的，才是经得住任何考验的。

“用灵魂爱我”五个字里，我们仿佛能看到诗人心中那一团燃烧着的爱情火焰；“在默默里”四个字中，我们可以听到诗人灵魂深处那有如雷鸣般的爱之坚守与情之赤诚！禅宗说，一默如雷。白居易说，此处无声胜无声。说的都是这个意思吧。

大家听说过勃朗宁夫人的爱情故事吗？我简单说几句吧。勃朗宁夫人本名叫伊丽莎白·巴莱特，在英国乡间长大，没受过正式教育，8岁开始写诗 ，才气逼人。但15岁那年，她从马下摔下，跌损脊椎，从此瘫痪卧床。随后，母亲病世，弟弟溺亡，如果不是诗歌，她觉得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苦尽甘来全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小她9岁的罗伯特·勃朗宁。勃朗宁也是一位诗人，他读了巴莱特的诗，深深地爱上了她。他不断地给她写信，倾诉衷肠。39岁的巴莱特被爱情一枪击中，又激动，又忧伤，她不敢相信，不敢答应……然而，勃朗宁对她深挚的爱终于打动了她，她一边发狂地写她的抒情十四行诗 ，一边不顾一切地成为了幸福的“勃朗宁夫人”。

勃朗宁夫妇共同生活了15年，没有一天分开过。1861年6月29日，勃朗宁夫人偎依在丈夫怀里溘然离世。据说，她的容貌，像少女一般，微笑，快乐。

【后记】

2017年2月，中国新诗迎来百岁华诞。对于一个人来说，活到一百岁可谓功德圆满，但对于一种文体，一百年时间依然是豆蔻年华。我们既可以欣赏她已然长成的美，更会对她的未来满怀期待。

只不过，对中国新诗这一百年已然长成的“模样”，却持议甚歧。德国汉学家顾彬先生在多年前一次采访中，认为中国当代文学“第一流的无疑是诗歌”，让中国诗人们欢呼雀跃了一把。年轻一代作家韩寒则恰恰相反，他直言：“现代诗，完全是胡诌，而写现代诗的诗人，大都是吃饱了撑的。”“现代诗人唯一要掌握的技能就是回车”……

我觉得，评判如此大相径庭，正好反映了中国新诗的现实状况。诗人们很努力，写出了不少好作品，也赢得了国内外诗坛和一些专家的高度认同。然而，新诗的读者数量和读者对新诗的看法始终让人汗颜。韩寒的批评出口够狠，它几乎全盘否定了中国新诗，偏偏还颇具代表性。这说明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中国读者总是在有意识或者下意识地拒绝现代诗歌，拒绝诗歌的现代性。

这里面有传统的问题。比如，我们有光辉灿烂的古典诗歌，那些精短整齐、朗朗上口、不是太难懂又很美的诗句，远比新诗更容易令人陶醉，大家看看“中国诗词大会”的盛况就知道了。古典诗歌在为中国新诗提供深厚底蕴与优良传统的同时，也对新诗传播形成了一种强大的阻隔力。

这里面还有读者的问题。在古典诗歌中浸淫日久的中国读者，一时难以接受现代诗歌，认为新诗句式“混乱”、内容“晦涩”，又不押韵，读起来拗口。于是，他们本能地排斥新诗，看不到中国诗歌的进步，只愿意去读那些“能懂”“好懂”的诗歌，比如昂扬而空洞的政治抒情诗、押韵而浅白的山水旅游诗、缠绵而滥俗的爱情诗、直奔主题的格言诗等等，其他的看一两句不懂，就扔掉了。

这里面更有诗人的问题。诗人多恃才傲物，狂放不羁，一肚皮不合时宜，他们常常轻视读者，不耐烦与读者进行交流。而且，他们在写作与生活上怪癖成堆，一般人望而生畏，只能敬而远之。更不可忽视的是，诗歌因篇幅短小显得门槛较低，读者稀稀拉拉，写诗的人却汹汹滔滔，以致作者队伍鱼龙混杂，优作佳构与假冒伪劣产品泥沙俱下，看得读者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分不清好坏。

这些问题都客观存在，去纠结谁对谁错没有任何意义。新诗不可能撇开古典诗歌的传统，而只能从中汲取营养；读者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变成现代诗的知音，看不懂的他们依然会排斥；诗人也不可能为迎合读者而去写诗，他们只会将孤独进行到底……但作为一名古典诗词的热爱者和有三十年新诗写作经历的作者，我个人觉得，沟通是完全必要的。

试想想，除了《诗经》《楚辞》因远古时期的语言障碍较大，古诗大多不算难懂，但从古至今有多少赏析文本啊！赏析虽然只是一家之言，却往往是呈现诗歌幽微精妙之处的重要途径，也是诗人与读者之间“天堑变通途”的最好桥梁。清朝学人蘅塘退士的《唐诗三百首》不就是最佳例证吗？可在这方面，现代诗歌所做的工作实在是太少了。我希望这本《心的深处有个宇宙——在现代诗中醒来》能为这样一项浩繁、长远的工程，添一块砖，加一片瓦。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有多大理想和雄心的人，编著这本书也完全出于偶然的因素。那是2014年6月下旬，我接到湖南省广播电台新闻综合频道节目主持人辜恋的电话。她正在筹备一个“为您读诗”栏目，希望我能担任西方现代诗歌的赏析嘉宾。此前，我在读书种子袁复生召集的聚会上，见过小辜一面，第一印象是漂亮。没料到，她在席间和我谈诗，谈艺术，让我窥探到她内心的清雅。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2014年7月28日晚上10点，湖南电台新闻频道的“为您读诗”节目开播。据小辜说，这个节目赢得了从台里领导到听众的一致叫好。遗憾的是，节目播出刚一个月，小辜就被他们电台调去做选秀活动的主持人，中间换了两名新手来录制“为您读诗”，都不如小辜内行和敬业，加上我对自己嗓音和普通话一贯的不自信，便主动中止了与电台的合作。

合作中止，工作却没有停止。我沉醉于花园或迷宫般的西方现代经典诗歌中，欲罢不能。每赏析一首诗，每读一个诗人的作品，每了解一位诗人的生平和思想，我都感觉到了自己能量的增长、心智的进步以及境界的升华。我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不揣浅陋，不惮烦难，要争取将自己的学习心得与更多爱好诗歌的朋友分享。

2016年春节前，书稿初成。修改几遍之后，我将它的电子文档发给了国内诗歌出版重镇——湖南文艺出版社的副社长、诗人陈新文先生。我告诉新文，我是读“诗苑译林”丛书成长为一名诗人的，这部书稿，也算是不成器的我，一次“报得三春晖”的反哺吧。不久，我收到湖南文艺出版社诗歌编辑耿会芬发来的短信。她说，读这部书稿的时候，她流泪了……这短短一句，电光石火般击中内心，我霎时鼻酸眼热，并当即明白：我多了一位难得的同道，现代诗歌找到了一位难得的知音！

在湘江世纪城某咖啡店，我和才情似水的会芬有一次长达五小时的关于诗歌的交流。诗歌就像一位美好的向导，引领我们穿过万物的门廊和幽径，涉过词语的溪流与河海，发现世界和人生的本来面目。那天，我们都被对方的工作深深地感动，被诗歌的魅力深深地感染，我们忽然看到这项工作的意义，那就是让人们通过现代诗歌，重新认识自己所面临的世界和所经历的人生，尤其是认识在波谲云诡、复杂多变、快节奏、高压力的现代生活后面，虽然越来越微弱，却永恒存在的，那大自然的脉息，以及虽然越来越模糊，却永远面对众生的，上帝的慈颜。

西方现代诗和中国古典诗歌是中国新诗发展的两大源头。一直以来，西方现代诗更是中国新诗的圭臬与目标，汉译诗早已成为中国诗歌文化不可分割的部分。正是由于西方现代诗歌的激发与牵引，中国新诗才得以取古典之神，铸白话为器，延续着中国诗歌不断变革、与古为新、与时俱进的伟大传统。鲁迅说“别求新声于异邦”，此之谓也。朱自清更明白地指出，新诗的语言并不是民间语言，而是欧化的现代语言。从这点来说，“世界的就是中国的”为“中国的就是世界的”奠基。那这本小书也可以说是一名普通的中国诗人，向西方现代诗歌大师和经典作品的致敬。

本书的每一篇赏析皆以随笔的形式出之，没有学院气息，不是高头讲章，循乎诗意，发乎性情。但由于它只是我一个人的阅读体会和学习心得，囿于视野与能力，不当、错讹之处在所难免，请各位专家和读者朋友们多多指正。

湖南电台“为您读诗”节目开播期间，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她每次听到预告，都会先从网上将要赏析的诗歌打印下来，晚上再一边读诗，一边跟着听广播里面的赏析，很过瘾。她说，每周的这个时候，都仿佛是一个远方的朋友，在轻轻地呼唤自己。这回好了，捧着这本书，可以随时读、反复读，一定会更加过瘾，一定会有更多美的感召和爱的呼唤吧。

我希望能有更多的“诗友”——热爱诗歌的朋友，一起享受现代诗歌的清风明月，在诗歌的陪伴和引领下，走向心灵的深处，走向宇宙的远方。让我们在现代诗中，醒来！

感谢本书的促成者湖南省广播电台和出版此书的湖南文艺出版社。感谢湖南文艺出版社原社长、中南出版传媒集团总编辑刘清华先生对本书出版的关心。感谢新文、会芬和湖南文艺出版社市场部的朋友们，仅仅为本书的书名，他们就想过若干个方案，让我见识到诗歌专业出版以及对接市场的非凡身手。还要感谢发表本书部分篇章的《诗刊》等杂志。

最后，我想将这本书送给我的儿子亦葳同学。他喜欢诗歌，读起古诗来摇头晃脑，神气十足。我祝愿他和像他一样的孩子们，因了诗歌的浸润，成为一个永远充实和快乐的人。

吴昕孺

2017年4月于望城吴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