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整个夜晚，都在流水声中安身立命
那个手持明月的人，凿月为杯
并以旷世情怀，酿造了永定河中
那微漾的一河月色

醉了。掬一捧永定河水
在澄澈的眸光中醉生梦死
彼时，何止青山多妩媚
那些往来的云朵，也有了致命的风情

淘尽了千古风流人物，淘不尽的
是一座古城的如梦光阴
那些洗净的金戈铁马
在月光之下波光粼粼

来一场宿醉吧。手持明月，星辰添灯
那个骑鹤之人，此时卧水而眠
或横槊赋诗于今生，乘虚御风于来世

二
峰峦是倒扣在大地上的酒杯
在门头沟，有三支夜光杯
分别是：灵山、百花山、妙峰山
里面盛满了，琥珀一样的鸟鸣

我循踪而来，驻足于2303米的绝顶
有时高声语，不怕惊动天上人
有时摘下每一朵路过的云
裁成一袭披在心灵上的袈裟

在灵山，风也柔情雨也柔情
甚至斑驳的城墙，也有了久违的温柔
岁月静好是最好的药剂
能治愈每一个日子的细水长流

于是烽火台上烽火不再
烽火尘封于往事，深锁于一座城池的
漫漫风尘与萋萋草木
谁化身成石，立地修行
直到盛世到来的那一天，破石而出？

三
寻一叶而栖，在一叶苍翠里
植五柳，搭菊篱，筑茅屋，看诗书
或怀一粒草木之心，在这个清灵的世界
写意出一朵花秘而不宣的幽芬

彼时，百花山上草木深
我行吟而来，在一株海棠下参透妙谛
或以花草为钟，果树为鼓
与走兽飞禽们晨钟暮鼓，深居简出

或在妙峰山的玫瑰深处落地生根
在这里，每一粒沙砾都参与了庙会
每一抹花色，都沾染了
滚滚红尘中，那些绿肥红瘦的缘

只有我坐了下来，并收回了游目骋怀的洒脱
那个云游四海的仙人今在何处
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失手跌落的三个酒杯
成了人间绝妙的三轴丹青

四
寻几杵钟声洗耳，掬一泓灵水濯心
做一个修行的智者，那个敲打的木鱼
是心怀菩提的一轮明月

谁的袈裟遗失在风里？在潭柘寺
每一叶苍翠都是一袭袈裟
听风念经，与云说法
在山的最深处，寻那个远离尘嚣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正在打扫落叶。一叶一尘埃
扫尽了，心也就空了
只有影子如影随形，我知道
它是在寻找一个化身舍利的机缘

光阴是最好的戒疤。做门头沟的一介沙弥
在潭柘寺打坐、听经
闲时给我佛上一两柱香
也为自己普度那个疲倦的灵魂

五
每一株松都是一尊罗汉或菩萨
途经一株老松时
须心怀敬意，须四大皆空
须忘掉今生的，所有嗔痴与爱恨

那些松针上跳动的雨露
竟也有了舍利的光泽。在寺里
大戒台上风轻云淡
大戒台上，入定的不是尘埃就是香火

我从辽碑苍凉的往事里打马而过
终于在戒台寺
风雨安然的光阴中尘埃落定。在戒台寺
卧龙、自在、抱塔、九龙……它们
深谙于佛法，也安定于禅理

那个满身风尘的俗人
终于在大戒台上完成了皈依
他将戒掉仇与恨
也将戒掉烦恼与闲愁

六
每一朵水花都是另一个自己
于清水河上泛舟
与每一朵水花，相亲相爱，相敬如宾

也在涧水泻玉的壮阔中一梦千年
东边日出西边雨，在龙门涧
那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水声
穿透了这方小小的世界

与水结缘，做水的知己。彼时，在珍珠湖
我是高山，它是流水
我弹琴于月明风清时
它清和于草长莺飞处

从灵山出发，循声而去
在清水河灵动的眸光里
一只不知名字的小鸟，用鸟鸣
泼墨了一轴，灵秀的门头沟画卷

七
罢了。就醉在这里吧
醉在黄草梁的敌台上
醉在南宫园鹦鹉低徊婉转的嗓音里
也醉在沿河城无边的夕照中

罢了。就此醉眠吧
忘了那个失手打翻酒杯的人
以鸟鸣为席，睡在
珍珠湖微漾的碧波深处

也裁万顷烟波为衫。若不做僧人
便做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书生
约李白浮三大白于永定河
直到白发三千丈，也不醉不归

罢了。就做门头沟的一株草木吧
友鸟兽，侣虫鱼
最好离一座古寺很近
闲听晨钟暮鼓，坐观细水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