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夕阳（组诗）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千古名句。
此一时，彼一时；
此一地，彼一地
也……


影  子

一个弓形老树的影子
没了叶子老榆树的影子
——那不是影子

侄儿侄媳摆好饭桌
二哥才起床吃饭
只吃，不说话。吃完到别家
硬硬的镍币传来又传去
——没多大输赢
——只是输掉了一生

年轻时年年一树榆钱
人们爬上去吃新鲜
一只喜鹊衔来一片温馨
后来飞到天上去了
树一夜之间就老了
——后来一场官司冤枉
——雷劈一样直不起腰

二哥捏着镍币回家
坐下就吃，不说一句话
吃完，头往行李上一仰
——想到今天没输
——只是输掉了一生

春天又来了
老榆树还能长出榆钱吗？
——我陪二哥住了几晚
——二哥说下辈子……


二  小

二小今年不小了
三个孩子成家
有了孙男嫡女

想去看看，听说不在家
——到邻县打稻子去了
看不到人，去看看家
两间“小马架”
依在儿子新房院墙的外边

门前静静没一点儿人气
推开虚掩，冰凉扑脸
低矮的灶台没有升火
卧室没有家具家电
——这两个孩子（我们辈分大）
咋这步田地？

老伴说门也不锁
我说还能丢什么?
——两床旧被子散放炕上
一只桶也放在炕上
桶里水，结成薄冰

唉！我低头——
许多别墅与洋楼
我捂紧耳朵——
捂不住许多图像轰炸



拾柴人

柴禾捆在背上拱起老高
剪影贴于冬野
北风
凛冽清雪

三辆小轿车疯驰而过
近了，我才看清
螳螂瘦脸儿皱褶深刻
儿时挺熟的表哥

我大声地打招呼
拄棒停下，终于认出
语言，已经很不清晰
眼神，滞于混浊
有泪，抹抹
表情，不好捉摸……

（曾是生产队棒劳力
娶个表嫂不能生育
办了手续，两人对哭
于是复婚，领个养女）

半个月过去
二哥说老刘大哥怕是不中了
吃不进东西
吊瓶子三天还是吃不进
大嫂子喂他一点点水
——咳！
医院门槛子太高
柴禾一样的身体
也不值一捆柴钱了


妇女主任

先前的妇女主任
住在结婚时的故居
管一辈子准不准生孩子的事
过期后自己管自己

行李旁猫眯作伴
衣袋里揣小小收音机
儿子打工儿媳忙扣大棚
她给儿媳卖菜兼顾猪鸡

五年前不这样子
那时她丈夫在村里烧砖
黑瘦的脸嘿嘿笑陪我喝酒
五年后菜肴依旧
镜框里黑瘦目光向桌上看
没喝酒，已醉得一塌糊涂

工作一辈子没有待遇？
历史不给答案
几欲咨询
墙上的毛主席和周总理……


想雇保姆

年龄往七十上数
手头有一些积储
侄儿的岳母，想雇保姆

去冬抱柴跌了一跤
崴了脚一瘸一拐
儿子儿媳见了如没见
老太太心中闹
说：雇保姆！一天八块

儿媳说：雇你大孙女吧
大孙女忙喊奶奶
收拾屋子洗衣抱柴买菜
一连三天挺像回事儿
男朋友喊去不见回来

年轻人——奶奶不怪
喊来两个儿子研究
——母亲坚持从外边雇
——两个儿子坚持不同意
——僵持不下，声音挺大
老太太当街活嚎
——大骂死鬼死早

女儿闻讯喊车接走
无法常住
女婿有个单身老爸

几天后小儿子打电话
妈长妈短妈你回家来吧
保姆的事
儿子给你料理好了
不吃不住只二百八
——我嫂子！你大儿媳呀！
啊？啊？啊？
——“做你娘的梦去吧！”

2006年2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