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灯
1931年5月31日夜晚,在溪口天主教堂
你被一根火柴点燃,同时被点燃的还有一行诗
——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
1932年10月,在濉溪畔的小白楼
你再一次被点燃,同时被点燃的还有一把浓密的落腮胡子
这一次,你照亮了山城四百多个日日夜夜
照亮了960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
1934年10月,在邱家隘、将军殿、驻马寨、雪峰栋、武镇岭
你被炮火一次一次点燃,但你却像断了线的风筝
破碎了的竹笠,被安顿在老乡家的伤病员
你蒙尘,你生锈,你隐姓埋名
1949年10月1日,在国歌声中,在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下
你被重新点燃,同时被点燃的还有一句浓重的湖南口音
——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现在,你仿佛一座沉睡的活火山
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定将燃起燎原大火
红军井
在这里种一棵树,你就种下了
一片新绿、一束花香、一树果实或一地鸟鸣
在这里打一口井吧,1931年夏初
一个浓重的湖南口音,像春雷在这里炸响
伴着渔家傲的平仄,一股清泉从地心里喷涌而出
从此,这里西接赣水,北连卢沟
东入闽江,直通大海
每一次经过,红军井怀抱蓝天白云
开几朵水花告诉我:那个人坐在月光下花墩桥上
一边给王铁匠点旱烟,一边叮嘱
“多打农具少打瓢”的背影,多像一片新绿
那个人跳下马背,给过往商贩让路的笑容
多像一束花香,那个人在西门外清理百口莲塘时
滴滴答答的汗水,多像一树果实
那个人踏着晨露,帮隔壁王大爷刘大妈挑水的
脚步声,多像一地鸟鸣……
红军井,仿佛一个隐喻
我要让那个手握毛笔,一生用湖南口音唱歌的人
住在我身体里。让那个续了一大把落腮胡子
左手镰刀右手锤子的人,住在我身体里
让那个爱战马爱手枪爱兰花,爱万安桥的人
住在我身体里,让千千万万的生灵
永远住在我身体里
梭 标
不用试了,那根曾经挑落城头大王旗的
烧火棍,依旧与我一般高
依旧可以让一片江湖翻滚、蒸腾
不用试了,那根曾经戳穿青天白日的竹竿
横在肩头,依旧是一根好扁担
可以让我晃晃悠悠地担走一个时代的黑暗
与屈辱,担回一个祖国的富庶与荣光
不用试了,那根投出去是一枝响箭
扫过去是一道闪电,杵在庄稼地
就长成玉米高粱,树在人世间就耸立成栋梁
倒下,就躺成一道铁轨或桥梁的骨头
依旧那么洁白、坚硬,依旧可以
让我横渡金沙江大渡河,穿越雪山草地
不用试了,你看——
濉溪两岸的杨柳,提前抽出了新芽
在红军颂大型群雕前
在这里,你无须回避也无法回避
哪一缕风不被撞得东倒西歪?这些青铜器
或挺胸或弯腰,或奔跑或匍匐
诠释着短暂与永恒、战争与和平的意义
让我有一种生不逢时的羞愧与忧郁
在这里,你无须回避也无法回避
哪一滴雨不被撞得千疮百孔?这些青铜器
或冷峻或炽烈,或苍老或稚嫩
泄露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冷暖与吉凶
无论春夏与秋冬,夕阳只为我披一件袈裟
这分明是一片删繁就简的庄稼,这分明是一片
历尽风雨的丛林,这些凝固为青铜器的名字
这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农家子弟
打完仗,带着满身的血迹和硝烟
转身,化为一尊尊佛
在这里,从母亲送儿当红军到新娘送夫上战场
从牵牛羊到推车送草鞋送干粮,像一股清泉
扑进一片海洋,这里有炮火、血腥和死亡
谁在乎?岁月不需要抒情,我也
不必流下抒情的泪水
在这里,无论你用客家语系或东北方言
用植物或动物的腔调喊一声,流水会拐一个弯
炊烟会提前半天爬上屋顶,而那些萤火虫
会模仿母亲,在村口老树下点一盏灯
在荷花飘香的老池塘边点一盏灯
( 注:在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福建省建宁县是第一次反“围剿”筹粮筹款这地,第二反“围剿”的完胜之地,第三次反“围剿”的决策之地,第四反“围剿”的指挥中心,第五次反“围剿”的最后战场,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这里从事革命实践。当时,建宁有七千多优秀儿女参加工农红军,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中央苏区反围剿纪念园,是全国首座以反“围剿”为主题的纪念园,2009年被中宣部确定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园内有朱毛旧居(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总前委旧址)——全国文保单位、红军颂大型群雕、陈列馆等,展出了大量珍贵革命历史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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