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我看不清它的面容,
但它沉默着,有一种我熟悉的庄严,在树下在午后。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我禁不住默念不连贯的语句,
我禁不住用那不成熟的嗓音和它交流,
当我在诗中说“你”,也许就是“它”,
我的语句之所以安静地流向内心,也是因为它。
它推动我置身于未知和驻留在年轻人的无畏中,
虽然我不再年轻,但它赐予我无视衰败的勇气,
一如年轻时我们在面对生活时本能的勇猛。
我默念着语句,我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就像我并不知晓那形象对我意味着什么,
像狗引着主人到郊外的草丛,
像晨光摸索着不知道该不该唤醒万物,
楼群苏醒,人们奔忙着挤上公共汽车赶去上班,
他们不知道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但我知道这是我被“选中”的原因,
尽管我始终看不清它的面容。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陪伴我度过寂寞的青春岁月,
还将陪伴我度过同样寂寞的暮年,
陪伴我走过有河流流经的众多城市和村镇,
也将陪伴我走过爱情向亲情的艰难跋涉。
许多年,我揣摩它端详它,
但却并不真正的想生下它。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在寻找词语的甲胄,
那永远不合身的甲胄,如同一个陷阱。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告诉我得学会把高亢的声音调到低沉,
在低音中,那个佝偻的形象终得以舒展。
但舒适也不是它的目的,
我并不了解它,但了解也不是我们的目的。
我心里有一个形象,
让它继续待在那里吧,启动我的呼吸和爱恋。
连晗生点评:
在凌越那本以芸芸众生为诗歌抒情主体的诗集《尘世之歌》中,充满着迷惘、困惑和无奈,也伴随歌唱、悲悯和赞美,一些诗弥漫着俗世混乱的尘埃,而另一些诗也像一束阳光穿透层层云雾来到我们之中,《我心里有一个形象》即是其中一首。这首诗具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气势和效果,在一种几乎脱口而出的口吻中,诗人试图给我们描摹他心中那个“形象”:“看不清”但又能感觉它(“在树下在午后”、“有一种我熟悉的庄严”),同时“我禁不住默念不连贯的语句,/我禁不住用那不成熟的嗓音和它交流”……
很显然(凭着我们的经验可知),这个“形象”既是经验的,又是超验的,既是亲切可人的,又是难以捉摸的。陷于浊世的人们可能对它毫无知觉,而只有灵性之人才能感知它,接触它。这个“形象”可以解读为终极之物,自在之物,在有些人看来,就是上帝,造物者,全能全知者,有些人可能愿意称之为“道”,而另一些人可能有另外的命名。
这首诗的感人之处,在于它汩汩而行的语流,以普通的日常场景和意象,多角度多层次地呈现心里的这个“形象”:既渲染它的形影不离,又揭示它的朦胧神秘,既感应“诗”与它的同一,又坦明“诗”与它的矛盾,既试图勾勒它捕捉它,又有意放任它(“并不真正的想生下它”)——从而在不经意中道出萦绕在作者心中的那个“形象”,与此同时——也召唤着读者自己心中那个“形象”。
可以说,《我心中有一个形象》是凌越诗集《尘世之歌》中是最为平静而优异的诗歌之一,它是一块界石,标示着作者在某一阶段中思想的总结或超越。它既吐出了作者沉积于胸的块垒,又显示了诗歌在茫茫尘世中那“无用之用”的力量:对灵魂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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