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材

唐东起

我的老家五常产大米
我逢人就提起五常大米
顺带着提起拉林河牤牛河冲积的沃土
也顺便提起稻田里衍生的稗草可以喂鹅
水白菜开出醒目的兰花
其实那两种植物都是对水稻生长有害的
我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好像一个蹩脚的推销员
说话间自觉不自觉
脸上也泛着大米的光泽
人家故乡还记不记得我呢
人家故乡还认不认得我呢
算起来离开也好多年了
我争取活到九十岁一百岁
似乎只有那样
才对一把稻穗一捧米体会得更深些
说出的话才有浓郁粘稠的稻米味
才会有人信

鉴证我真爱和谎言的
会是最初的那把秧苗
也会是最后那根稻草

我有秋水一样的眼波
有蛇吞象一样的胃口
有豹一样的迅疾
有牛马一样的持久耐劳
有脱兔一样的含蓄害羞
这是怎样的一头四不像啊
在这个多雨的季节
面对悠然的南山
面对你的秀色可餐

从青涩到红润
千金家书不抵一骑红尘
不抵一粒荔枝的芬芳流传
从岭东到呼兰
我在拉林河桥上战栗匍匐
不抵一次明眸皓月的轻盈顾盼

那些不同地域不同风味的水果
托举着土地和根茎的梦想
在我体内秘密奔跑着一列火车
只为来到你的面前
吐字如兰
说出水果芬芳的名字

我们能做点什么
趁那点像牙膏一样的挤出的时间
在累积
一遍遍冲刷过唇齿之后
吐掉浮夸的经济泡沫
让吃过的韭菜叶都不留一丝痕迹
从牙缝里说出的话
从心底回味的往事
泛起青草的味道

我们总想融入自然中去
作为其中的一个份子
在自然界我们总能找到恰当的比喻
和身体极其相似的良食
比如像门牙一样的苞米粒子
比如像眼睛一样的杏仁
像薄荷一样的你的呼吸
像秀发一般飘逸的苞米胡子
我们是如此的挑剔
在菜市场里
拿捏着五毛钱的茄子像在选美

像畅饮甘露
我们总能找到两两相吸的理由
在烦躁的季节我们也总能找到
像新鲜的语言一样活跃的事物
比如这春天原野上刮着的风
它古朴的多像一句不厌其烦的谚语
它年年来袭
卷起浮尘
又以一场湿淋淋的雨来收尾

我如何才能够
在臭菜的臭里吃出香菜的香
我该如何由一只网络的菜鸟华丽转身
跃上荆棘的枝头
采摘到刺嫩芽
当人们掩鼻而过
我如何才能够
在榴莲丑陋的外表下
发现它的美德
并钟爱一生

当咸鱼在锅里翻身
当我用独到的手艺诠释人生
我相信
那些嘎啦花盖蟹皮皮虾嘎牙子
终会有个好的去处
在我的心中升腾着日月
也奔涌着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