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垃圾河边想象一种
老式爱情
梅雨天恰如其分
譬如手执桃花等待经年
无人经年不归
譬如拨去钨丝的锈迹
东窗事发，西窗外蜡油滚烫

成为一只老式壁虎
在旧时代留下半条尾巴
另一半钻进水泥的缝隙
高歌猛进，写下怀乡之诗

老式人物在世界的褶皱中打盹
并畅想一死再死的可能
失业率的秘密藏于桃花的灰烬中
太阳为何照常升起
蝙蝠们抓住黑夜的衣领质问苍天
而你捧起历史的遗书一饮而尽
向日葵在大地的睡梦中轻巧翻身

西渡点评：

作者以“练习”命名他的三首诗（指《老式人物练习》《二元对立练习》《虚无练习》，后两首附后——编辑注），大概有把这些诗视为习作的意思。但这一首《老式人物练习》却写得相当老到，语调沉潜，贴合人物身份，较好地表现了这类人物“在世界的褶皱中”的尴尬处境。第一节的垃圾河是老式人物面临的现实处境，但他却在河边想象一种老式的、古典的爱情，“手指桃花等待经年”就是这种老式爱情的象征，然而作者又在前面加上“譬如”，就把这一古典意象虚拟化了，下一句“无人经年不归”进一步把它化归于无。“拨去钨丝的锈迹”是对“共剪西窗烛”“灯花不堪剪”之类古典意象的戏拟，进一步否定了老式人物心中的古意。下一句“东窗事发，西窗外蜡油滚烫”，是一个撕裂的意象。这里东窗事发未必指秦桧事，而仍然指向一种古典意味的情景，“西窗外蜡油滚烫”则是一个当下的、现代性的场景，两者之间的撕裂便是老式人物尴尬的心理处境。第二节以半条尾巴留在旧时代，半条尾巴在水泥缝隙中高歌猛进的壁虎形象，进一步深化了这一心理处境的表现。最后一节在老式人物与世界的关系中进一步突出其不生不死、不尴不尬的生命状态。

这首诗对老式人物的现实状态、心理处境都有精到的表现，节奏控制自如，较好地配合了主题的表现，让整首诗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只有第三节中的两句，“蝙蝠们抓住黑夜的衣领质问苍天”“而你捧起历史的遗书一饮而尽”，形象上过于剑拔弩张，与全诗模拟老式人物的语调稍感不谐，是为美中不足。

附：

二元对立练习

一个基本常识是
冬天并非夏天的反面，比如
蛰伏于毛孔的事物凭空消失
明日？漫漫长河无疾而终
比如把告别看成一种抽刀断水的尝试
谁选择凋零，凋零的时刻就永远恰当
这徒劳的运送无法避免
万千词语稳步地铁车站
而基本的谬误在于
我们也曾深信抵达

虚无练习

爱情是上帝遗落的麦高芬
黑夜是提心吊胆的白天
垃圾袋是哑口无言的瀑布
醒来是面向死亡暗度陈仓

英雄们口吐金戈铁马的诺言
为大都会残损的骨骼补钙
催人奋进的大雪永不泯灭
匈奴的血管适时奏响凯旋舞曲

需要拥抱手执玫瑰的恋人吗
飞鸟以瞳孔拥抱即逝的山水
而在时间的刑场我们任人宰割
酒楼上高悬有视死如归的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