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体内疼痛游走的钉子

每次支木的时候
沉重的锤子
就会飞起

忙不择路的钉子
深一脚，浅一脚
仿佛要把我削瘦的身体
按入黑色的墙壁

我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伤口流血的叹息
既然生命没有退路
时光，见缝插针
我只好舔着忧伤的夜色
蜷缩城市的角落
悲伤哭泣

后来，我彻底麻木
和我多年生死相依的兄弟
再没有经过锤打的日子
早已生锈，奄奄一息

一只黑蚂蚁的葡地歌唱
（1）
我很黑
我和煤炭同一种颜色
无论世界如何苍白
劳动，是我唯一的肤色
（2）
我很瘦
我和诗同一样的骨节
无论身份如何卑微
我将站成农民工的纪念碑
永不倾斜
（3）
我每天都在搬家
我搬砖头
我搬煤气
我搬粮食
我搬城市细水长流
浇灌家乡干裂的土地
（4）
我每天都在忙碌
每月没有一天休息
我昏昏欲睡
我想睡大街
我想睡草坪
我想睡温柔的小画眉
可每天挣的血汗钱
没有理由
让我安心地睡下去
（5）
我生来没有翅膀
我不能像鸟儿一样飞翔
但我从不气馁，远走他乡
因为我坚信
我有一双钢筋般坚韧的双腿
定能踩出大地
一路花香

 我的厕所人生

那三年，与世无争
我多像一个隐士
住进了桃花林
扫帚一挥
墙上的乌鸦，后山的麻雀
就飞走了

诗和鸟
站在高山流水的韵律中
恍若隔世
一粒尘埃从屋顶滑落下来
穿不过时光的背影
阳光回过头来
大地，干干净净

多年以来
我活在刀口舔血的梦魇里
当年百无一用的书生
患上严重的洁癖

夜半歌声

她们在演戏
她们在演芭蕾舞剧
她们是清一色的娘子军
她们不懂开枪
她们专练卧倒
她们挺美
像鹅毛在天上飞
我想起天鹅
却看见一群杜鹃啼血的鸡

 梯子与竹篮

往上爬
天空，离我有多远
朝下走
坟墓，仿佛跳到我脚前
每天就这样
不辞劳苦，在你
冰凉的肢体上
不停地往返
时光匆匆
一晃，就近五十年

我的人生
就像你纤纤细腰上
悬挂的一只白色的竹篮
时而摇晃，时而安静
里面什么也没有盛下
就连残留的一丁点水份
也被岁月无情的手
一点一点地
拧干……

四十九个春天

一九九二年三月一日
四十九个春天，在
娘的一声咳嗽中
断了气息

我看见
忧伤的父亲
用一张破旧的黄篾席
裹走了
娘枯瘦如柴的身体

那一刻
天在落泪，云在下雨
娘啊，我多想
把您给我的二十二个春天
全都还给您。让您
活到七老八十

四十九个春天。娘的山谷
有阳光，麦田，绿草地
可娘却在那一年
悄然走失

别在门缝瞧我满身泥土的身份

不要以为 
我的煤已经耗尽
再也点不燃银色的灯
奋斗，已到止境

不要以为
我的泉早已干涸
再也汇不成宽广的河流
月亮船，就会打盹

不要以为
我像南极的一块冰
冰上长不出茂密的森林
谁靠近我的岸
谁就会冷酷一生

掀开冬日的云雾
穿过黑夜厚重的黎明
雨过天晴的日子
我是二月醒来的早春

别在门缝
瞧我满身泥土的身份
我就是我
打不死的冬天
还要逆风生长的草根

今晚的月色真美
像波光流动的白银
你敢不敢来
躺在月光的怀里
听夜莺的歌唱
柠檬花盛开的声音
将你化为灰烬的
是我梦里的生死故乡
熊熊燃烧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