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使徒

作者: 2017年01月06日18:49 浏览:1611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I


我还在等。
虽然梦里的罗马冰冷。

天空还在打蜡。灯在街上漂动。
保罗的甲板空着——我不确定:那第八日的集会
他会要谁充当死者。

匿名的声音正拉起帆索。风走着,
我依然在等。

冬季,凌晨四点。我在梦中跌倒如一个盲人;我醒来
发现自己枕着水泥湿冷的甲板。
心脏从颈部开始迷路,惊跳——把过早触岸的恐惧四处喷洒。
我听见:落难者在我身体的舢板边吐出黑色舌头。不远处
星座刮擦着玻璃
水龙头在厨房油浸的血管上低语:撕碎他。
……

时间渐渐缩紧。
寒冷从手指钻出奔向贫血的街道。
爬虫的尸体在墙上疼痛,像一块胎记。

窗开了,我看到一株冻僵的树在撕咬月亮。它折着背脊,牙床破败
似翻寻垃圾的老人,在无所适从的注视下,吞咽残存的施舍。
然而;冬季——灰发的射手铸着长箭,黄金的狮子吼叫
一场战争在我们两个的面孔之间喘息。
我无法告诉它:
别站在这里,这里只有穷人
让我睡吧。

一月。没有雪
环形山落向我的眼睛;……

我收起白色的电话号码,奋力回到床单脆弱的怀中。
一支船队载着最后的重物,从床尾驶向床头。
风慢慢走近,读着海洋
一次过分的爱的惊惧在船帆下低声询问:
你,
——这瘦羸的使命
还想持续多久?



II


时间在两页窗帘的缝隙处流入
在房间里膨胀。
他到处都是:衣架,墨水瓶,书桌抽屉,药盒,床底积满灰尘的角落
我无法分辨——曾经教会我受难并且隐忍的声音
是哪一个。

我悄声书写他;在不同纬度
把他降入妊娠的苦痛。
纸和蓝色的词:海和尚未铸成的风暴。冬季
每一个他都在诞生,在黎明;在太早醒来的、吐着恐惧的花萼之中。
我不知道无辜的星光来自怎样的身体,怎样的
乳房和母亲——
这里只有转瞬即逝的咆哮,墨,野兽和他的刀;我不知道,这里
还能有多少子宫,多少死亡。

冬季:钝的武器正被打磨。

被吞下的硬物再一次
回到眼前
切开两页窗帘的衬裙,呼吸着,像一个滚沸的女人。
而他的肺,还在我所能听到的最远的地方生长。

我无法停止饮酒,酒,所有的酒——她们像性器一样拖拽我的舌头
直到那被等待的名字取来刀片;直到
所有喧嚣的石头落回天空。
然而此刻:所有天空都还睡在海里,像玛丽亚睡在干冷的马厩!
一月;石头漂白。
我用冬季所有酒杯的沉默盛装母亲:
时间——这肿痛的词。

风。黎明和黑色轰响的街道。一群醉鬼抱着树干向潮峰冲去。
光吹来,把残存的眼睛溺毙。
他们没有发现:同行的名字之中多了,或是
少了一个。

路灯打着呵欠:一点怜悯。



III


我读那飓风的词。轻轻地,读:
那在不远的海上靠近的欲望。

爱人是此刻的岸,是此刻
我所能想起的所有安全。
然而他的影子浓稠,吞咽着
此刻——
那为数更多的跳动。

驶向港口的汽船孤单,使天空更加空旷;
超载的行李将我们的宁静分配。

舷窗外是我曾渴望的名字,被透明的硬度遮掩
像是祖父
在童年初识的镜框中渐渐浮现。
不。——我纠正自己:
他要比我更加年轻,比我的姓氏
比念出我姓氏的第一个声音更加古老。

可是:冬季,我还没有听者。
我还不能说出他的心脏,他的危险的肉体。

一月,我还没有足够的沙子让他走近
建造足够的耶路撒冷。
苦的脉搏正自脚下涌来,催开白色叶瓣;
我只有在手心书写母亲(每一个母亲)
默诵他可能的名字,直到靠岸的时刻乌鸦般沉重。

岸。人群裹着舌头散走,寂然无声。
末班汽车守在路口
像是等着废弃的压舱重物。

钥匙转动;回到关闭的房屋,我脱去命运。
一轮满月在窗的忠贞之外惨白
如同意外受孕的处女。远处,强力的黑色正翻耕大地
那过分的爱的惊惧像星光千百次撞击玻璃
抽泣——
最苦痛的得胜。

冬季,我用果核睡去。夜是泥土。
我在冰里苏醒:
一个声音在我身边梦着,离海很近。

我颤动
如花朵的肌肉。



IV


你看到吗,你——还是曾经看到?
那棵树最终的形态
在我们脚下给出完美的泥土。

一月,你是甜的。你有软的眼睛。
你来自果实:来自被手指摘下的贞洁。

你俯下身,在晦涩的冰面之中
看到我。看到
这易碎的时刻。这囚禁风暴的信封。
你把手伸向口袋中的地址
你感到疑惑——:这张你未曾见过的脸孔。

一月,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曾让叶片以年龄本然的姿势离去,用惯熟的口吻
在早餐的盘中品尝赞美。可你的甘甜还太过年轻——足以
对陌生和将造访的陌生视而不见。

时间正翻洗床单,重新铺设。
我们的门已锁紧。月历被快件寄到。

我们在每一年的一月拥有重复到来又离去的白色,梦的信封。
我们把他读出然后忘记,似孩子撕去用过的邮票。
可是,够了!——这关于死亡的练习已经太多,而存在
又太少。

你:挂起钥匙的你,躲避那易碎时刻的你
还在门后贮藏镜子,沙滩,信,幼虫和木桶中的空旷。
大衣和蜡冷却
枕头中的麸皮托着梦的软壳。此刻
每一个他都抽出黑色速度,在你体内生长。
你变得充盈——你饱满
你希望:他带来的沉重与我有关。

一月。那向你落去的光的圆柱倾斜,读着眼睑。
冰在呼吸;他决然趋向你!

说:你是我的。

……

我知道你曾让叶片以年龄本然的姿势离去,用惯熟的口吻
在早餐的盘中品尝赞美。
可是,你所读到的——一次过分的爱的惊惧
究竟是什么意思。



V


我走入黑夜,含着交通信号
像一个孩子,含着刚刚开始融化的冰糖。
我和以赛亚食用同样的忏悔:
“我是嘴唇不洁的人,又住在嘴唇不洁的人中。”

街道舔着水泥,舔着车皮和手套的温度。
酒瓶用我把空的盲道敲打:
一阵耳鸣仓皇而至,如同见习天使,莽撞地
落向嘲笑。

车灯的瞳孔张开,风在后视镜里咳嗽。
站牌锈了。树皮在人们脸上生长。

你是谁?——你在等待什么?
一个无所规避的疑问在橱窗里浮现,僵立着
把蜡烛和仿制圣像滚烫的面容搅动。
我辨别不清,这拥有处女和母亲的时刻,在我的舌头上
写着怎样的一月:
冰冷,还是更贫穷的冰冷。

蜡滴下。年轻的血。
更年轻的血
正和他和灭亡星一同掌舵。

在我身后走着我的名字,像一个凶手
我不能回头——
恐惧会把我像狗一样赶走。
星光颓败,黑色涌出锁孔;一月的汗爬上灯杆干透。
那个不断给我沉默的声音却在喘息,用暗的嘴唇
轻轻说着:
回头,现在,你会看到我。

塑料女人。糖。避孕药。领带。望远镜和贝壳城堡——
它们在我脚步的森林旁安睡。风跛了,宠物牵着温顺的主人。
转身的时候,我知道

人们想告诉我:你是如此贫穷
又如此不顾一切地愚蠢!
让他佩戴巨大的光,把脸抹去,取出野兽的牙齿
冷漠地,穿透你;——不论他最终是谁。

幸运的是,我还不知如何辩解。



VI


我已数过太多诞生,太多女人的苦痛
而你还在时间之中坚硬。
我不能确定你是否已经生过,已经死去。

那抖颤的玫瑰,那无助抖颤的爱和血管,那玛丽亚
你不认得她们。
可我仍然在她们未出嫁的镜子中看到你!你的唇,你的甜美的脸
你爬满记忆的手掌,你被我折弯的——海潮的
生命线。

我从你的沙中走出。一只蝴蝶
飞向我的耳朵,如异象飞向保罗的甲板……

七日的第八日,再一次显现;我在早已失去的罗马找到
你早已失去的身体。
港口从东方开始沉睡;穿过狮子和射手,穿过蜡,穿过风暴和梦的石堤;
最后的重物正被担架抬走,一颗九月般完整的黄金。
可我还认得星座:那构成你的、病的银子!——你把嘴唇靠近
想借助它们孱弱翅膀的元音飘向这里
丈量我,
或者:丈量我愚蠢的冬季!

一月……

伤寒的一月。黑夜之鸟抖着羽毛,缓慢的海
舔着鹰的心脏。
爱人未拆封的信件还压在蓝色墨水瓶下,如败北的合约。
那支曾把你处磔刑的十字空着,在床头
静静,分撒海盐。
一个老人在窗外跌到又再次站起,撕着再一次的月亮。
铜的舌头在书桌前的墙上摆动,像一个先知
念诵你
唯一的名字
……

虽然
我,没有听见。



XY
09. Jan. 19-31



▌西渡点评:


这不是一首好懂的诗。要理解这首诗,我们首先要厘清标题所楬豬的“一月的使徒”到底是谁。诗中出现了“我”“你”“他”三个人称。首先可以排除的是“你”。“你”作为一个独立人称出现在第四节、第六节(其他各节出现的“你”仅仅是“我”的自称和他称)。在第四节中,“你”和“一月”是同位的:“一月,你是甜的”“一月,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在第六节,“你”获得了更多的人格特征,“我不能确定你是否已经生过,已经死去”“可我仍然在她们未出嫁的镜子中看到你!你的唇,你的甜美的脸/你爬满记忆的手掌,你被我折弯的——海潮的/生命线”。从这些描述,可以认为“你”代表了“我”的某种生命状态,它既关联于当下,也与过去相连,但对于未来是盲目的。换句话说,“你”是现世的、此刻的存在,为此刻而生,也囚禁于此刻。相对来说,“我”的身份最为清晰,“我”是抒情主人公,一个等待者和期待者,正处在生命的紧要关头,也可以说正处在一个最困难的时刻,而期待自己的生命出现某种重要的变化。那么,“我”就是那个“一月的使徒”吗?“我”在第一节的结尾接受了“一次过分的爱的惊惧”的质询:“你,/这瘦羸的使命/还想持续多久?”我认为,这行诗正是诗人对“我”的使徒身份的揭示。“我”的处境,一种近乎受难的状态,也加强了我们对其使徒身份的猜想。但这是一个特殊的使徒,其特殊在于这个使徒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或者说,“我”对自己的使命只有某种朦胧的期待。这个使命的澄清,有待于“他”,一个携带消息的人的到来。“他”是等待和期待的对象,一个未来者,将给“我”带来“一次过分的爱的惊惧”,从而把“我”带入一种全新的生命境界。这首诗中,“我”“你”“他”三者的关系,也许可以用用《神曲》中但丁、维吉尔和贝阿特丽丝的关系来说明。“我”近乎一个当下的但丁,“你”就是引导诗人游历了地狱和炼狱却无缘进入天堂的维吉尔, “他”则是《神曲》中的贝阿特丽丝。

理解这首诗的另一个关键是标题所揭明的时间状态:一月。“一月”是一个特殊的时刻,一个开端和结束胶着难分的时刻。它是一年的第一月,是开端,同时又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月份,“旧年”在一月并没有完全退位。它也就是第一节所说的“第八日的集会”,第七节所说的“七日的第八日”,是重新开始的日子,却也是危机四伏的日子,可以生,然而也可以死:“那第八日的集会/他会要谁充当死者。”由此也可以说,“一月”就是但丁所处的时刻,一个危机四伏的中年,“人生旅程的中途”。

至此这首诗的大意也就清楚了,“我”在寒冷的一月、在危机中等待“他”带来有关“我”的未来和使命的消息,期待“他”以“一次过分的爱的惊惧”把“我”的生命带入一种全新境界;在等待中,“我”对“你”做了最后的告别。

第一节大意:“我”在凌晨四点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湿冷的水泥地上,“心脏从颈部开始迷路,惊跳”。这一病理的身体状态也是心灵状态的表征,暗示了一种巨大而紧迫的危机。在诗人的笔下,这一身体和心灵状态通过辽阔的空间隐喻得到惊心动魄的表现:“我”的身体是触岸的舢板,“落难者在我身体的舢板边吐出黑色舌头。不远处/星座刮擦着玻璃”,连水龙头也发出“撕碎他”的威胁。冬夜的星空、街道提供了这一危机的宏观背景。“保罗的甲板空着”意味着“他”的缺席。

第二节重心转入对“他”的呈现。“他”到处都是,然而又是“被等待的名字”“尚未铸成”“在诞生”“在最远的地方生长”,而“我悄声书写他:在不同纬度/把他降入妊娠的苦痛”——实际上,这种书写也是“他”诞生的依据。“他”的性质可以从这句诗猜出一二:“曾经教会我受难并且隐忍”。可见,“他”所携带的与信仰相关(下一节的“让他走近/建造足够的耶路撒冷”加强了这一暗示)。而危机的背景仍然存在:“我不知道,这里/还能有多少子宫,多少死亡”“所有的天空都还睡在海里,像玛丽亚睡在干冷的马厩”。

第三节重拾第一节海的意象,继续把内心的旅程外化为海上的远征:“我读那飓风的词。/轻轻地,读:/那在不远的海上靠近的欲望”“驶向港口的汽船孤单,使天空更加空旷/超载的行李将我们的宁静分配”。海上的飓风,超载的行李,都是人的欲望的外化。在这个现实的时刻,“爱人是此刻的岸,是此刻/我所能想起的所有安全”。在那令人惊惧的爱没有到来之前,情爱提供了安慰。同时,承上节继续披露“他”的身份:“然而他的影子浓稠,吞咽着/此刻——/那为数更多的跳动”——“他”是还没有到来的,是影子,但却为现在提供了“跳动”,并吞咽着此刻;“他”还是“我曾渴望的名字”“他要比我更加年轻,比我的姓氏/比念出我姓氏的第一个声音更加古老”。然而,“他”仍然是那个尚未到来者:“我还不能说出他的心脏,他的危险的肉体”“一月,我还没有足够的沙子让他走近/建造足够的耶路撒冷”“我只有在手心书写母亲(每一个母亲)/默诵他可能的名字。”从“岸。人群裹着舌头散走,寂然无声”到本节结束的四小节则是第一节中“我”的危机处境的回响。再次出现“过分的爱的惊惧”,“像星光千百次撞击玻璃/抽泣——/最苦痛的得胜”。但“我”与“过分的爱”的这次遭遇仅仅是幻象。现实的“我”仍处于严酷的冬季,“我用果核睡去”“我在冰里苏醒”。

第四节转入对“你”的叙述。“你”是属于此刻的,是此刻的安慰;换言之,“你”是人间的爱,属于这个“易碎的时刻”。“你”“我”相逢于此刻:“你俯下身,在晦涩的冰面之中/看到我。看到/这易碎的时刻”。但“你”不认识“我”的未来,不认识“我”所携带的“囚禁风暴的信封”,也不认识那标示未来的“口袋中的地址”,所以“你感到疑惑——:这张你未曾见过的脸孔”。“你”和“他”也互不相认:“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你的甘甜太过年轻——足以/对陌生和将造访的陌生视而不见”。“你”宛如那棵树,沉浸于此刻的、本能的存在,“你曾让叶片以年龄本然的姿势离去,用惯熟的口吻/在早餐中品尝赞美”,最终的形态却是“在我们脚下给出完美的泥土”。“你”是“我”生长的营养,甚至“他”也是“在你体内生长”,并“决然趋向你”,但“你”究竟无法与“我”一起步入未来。

第五节重新回到对“我”的处境的叙述。第一小节出现了伟大的犹太先知以赛亚,这位先知在基督前700年预言了基督的降生。“我是嘴唇不洁的人,又住在嘴唇不洁的人中”,这两句经文出自《以赛亚书》第6节,是以赛亚看见“我主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之后说的。先知说:“祸哉,我灭亡了,因为我是嘴唇不洁的人,又住在嘴唇不洁的民中,又因我看见了大君王万军之耶和华。”先知在神的面前认识了自己不洁的本相,也认识了自己的“灭亡”。但当上帝说“我可以差遣谁呢?谁肯为我们去呢?”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上帝交给先知的使命是传布上帝的声音,让百姓“眼睛看见,耳朵听见,心里明白,回转过来”,以得到信仰的医治。作为“一月的使徒”,“我”和先知一样嘴唇不洁、住在不洁的民中,但“我”既没有看见上帝,也没有得到来自上帝的确切的消息:“你是谁?——你在等待什么?/一个无所规避的疑问在橱窗里的浮现”“我辨别不清,这拥有处女和母亲的时刻,在我的舌头上/写着怎样的一月:/冰冷,还是更贫穷的冰冷”。但“我”并没有放弃等待“他”的到来。在人们看来,“我”的这种执着只是自绝于此刻的生活。人们告诉“我”:“你是如此贫穷/又如此不顾一切地愚蠢!”各种诱惑要我回头:“回头,现在,你会看到我。”但“我”明白,回头即死,“恐惧会把我像狗一样赶走。”

第六节是“我”对“你”的告别之辞。实际上,“你”已经离去:“我在早已失去的罗马找到/你早已失去的身体”“那支曾把你处磔刑的十字空着”。“你”处于时间中,经历无数次诞生、死去,“还在时间之中坚硬”,甚至“我不能确定你是否已经生过,已经死去”——因为你的生、死都是时间中暂时的幻象,无法进入真实、永恒的存在,也不能认识那存在:“那抖颤的玫瑰,那无助抖颤的爱和血管,那玛丽亚/你不认得她们。”“我从你的沙中走出。一只蝴蝶/飞向我的耳朵,如异象飞向保罗的甲板”:“我”告别了你,从此以异象为指引,走上另外的路。但你的陪伴仍在:“可我还认得星座:那构成你的、病的银子!——你把嘴唇靠近/想借助它们孱弱翅膀的元音飘向这里/丈量我,/或者丈量愚蠢的冬季!”“铜的舌头在书桌前的墙上摆动,像一个先知/念诵你/唯一的名字。” “我”告别了“你”,是为了走向那个被期待的“他”,但奇怪的是,“他”在这一节中完全没有出现。诗人的这一处理使得“他”变得比开始的时候更加遥远,而“我”的处境也更加孤单、无助。茫茫宇宙中,只剩下孤单的“我”,不见古人,不见来者,不见“你”,只有“我”在一片空无中等待。诗歌终止于一个否定:“虽然/我,没有听见。”但在否定中仍然有肯定,“虽然”后面的空白指示了被期待的“他”的位置。

写作这首诗的时候,徐钺二十六岁。按照艾略特的说法,诗人应该在二十五岁之前形成他的历史意识。这首诗可以视为徐钺塑造属于他个人的历史意识的一次强力尝试,也可以看作徐钺向青春告别之作,在诗艺(修辞、结构)、意识和诗歌主题的拓展上都显示出相对于他本人此前写作的长足进展,可以视为诗人过渡期的代表作。在这首诗中,诗人意识到了自身和时代的危机处境,并意欲实现对这一处境的超越,但是未来尚处于不可知的空茫中,因此进取的决心和退缩的怀疑、犹疑、忧虑并存于诗中。当然,诗本身还是给我们指出了未来的若干性质:它将由某种坚实的信仰奠基,而且是“一次过分的爱”(超越的爱),将给遭遇的人们带来“惊惧”(非凡人所能承受)。从这首诗恢弘的长句和一气呵成的节奏,我们可以辨认出盛琼·佩斯的《阿纳巴斯》的影子。但这是一首内向的“阿纳巴斯”,是诗人向心灵内部的一次远征,因此其呼吸和节奏也比佩斯那首名作为舒缓。稍觉不足的是,诗对“我”和时代处境的呈现尚缺少足够坚实的经验支撑,在某一程度上仍显出青春写作“言过其实”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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