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要用这把老䦆头
向货郎儿换针、梳子、戒指或项链
保存着它吧。就叫它在杂物房里
一年年住下去。就把它视作为我们家操劳多年
如今老去的一位老人吧
 
它崭新的时候，父亲还年轻，我正年少
父亲带上我，扛着䦆头，我们
或去开荒，或去种树，或去翻地，或去挖土
稍微长大，我扛着䦆头，翻山越岭
挖半夏，柴胡，秦艽……我是干这些活儿的
好手。我总是村子里，挖药最多的孩子
我受到了男女老幼的赞美，一致的赞美
我用买药所得，念初中，读高中，买课外书
 
记得有一年春天，在狼窝沟，放羊时候渴急了
我竟然挖出了一眼泉！这简直就是奇迹
我还想过，只要在这蒙古军队来过的茫茫群山
好好地挖，年复一年挖下去，我会挖出金子
我还挖出过古人骨头，夏天的太阳使它们
发热，很快就变得白云一样白
我还挖出过一个马车轮子；木头，腐烂了
钉子，一枚枚，锈迹斑斑，坚硬犹在，尖锐犹在
我不知道钉子的某些铁原子是否保存着一辆马车的故事
可是我知道天底下每一枚钉子都是哑巴
它们不会向凡人开口说话
 
只要把它带到铁匠铺
不出一个时辰，杨铁匠和鼓风机、大火、铁锤、水
就会给它轧上好钢，我们会认不出它，我们会惊讶于其貌不扬的
杨铁匠的美容术，惊讶于技艺是时间名副其实的敌人
可是，杨铁匠和他的技艺已经死了好些年了，铁匠铺也已荡然无存
况且，我们再也不需要一把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