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庚牌（诗歌）

余燕双/浙江


Ⅰ
把八十里塘河
把散落在山峦、丘陵、平原和湖泊之间的蛙鸣
把宋桥的风和漂泊的浮萍
把正在开枝散叶的榕树
把榕树下的七间房
把耕耘了一百多年的薄田
把列祖列宗
折成年庚牌的样子
折出生辰八字
压在箱底
出门
 

Ⅱ
在西湖客栈
常常把它找出来
用鹅卵石制作的压纸石
压在雷峰夕照里
就不用担心湖滨路的秋风会把它吹走


Ⅲ
四季八节，打开年庚牌
红纸黑字写满了我家祖孙五代人
穿夹襟的爷爷走出箭岭
弓着身子叫我骑上去走马江湖
在塘中溪，我仿佛听到了龙山叠翠里鹧鸪的低鸣


Ⅳ
摸着这些方正的名字
感觉慢慢发热
慢慢融化，似雾非雾
向南方夜空飘逝
我仿佛摸到1958年活活饿死的二叔
仿佛摸到了北高峰山巅
那颗黯淡的晨星


Ⅴ
看见七间房了
看见门口那张瘸腿的竹椅子
坐着一只大肚子的蜘蛛
好像未婚先孕
被爷爷赶出家门之后，回来认祖归宗的六姑


Ⅵ
1964年12月16日出生的三妹
来世上不到两年
与我玩抓迷藏游戏
记得武斗最激烈那一天
三妹躲进柴房
身上遮着刚收回的麦秆
一发炮弹下来
我找遍七间房的每个角落
找了三十年也没找到
父亲找出小毫在年庚牌下方补上她的名字


Ⅶ
这张年庚牌
祖辈以上的亲人都走了
80岁的老母亲
每到三更都会喊我名字
声音从翠绿变深红
像灵隐寺后院的斑竹，或者像
在南高峰徘徊已久的杜鹃，一声声唤我归去


Ⅷ
年庚牌上
是写到我这辈为止的
我把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的名字续上去
把平湖秋月和南屏晚钟续上去
把异乡的梦续上去
要否也把外孙的奥特曼
和外孙女的花园宝宝也给续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