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的诗集《雪的供词》2015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他作为一个世界文化的漂泊者,可以在他的诗集涉猎的内容看到。他在《我相信漂泊者》中说:“我相信漂泊者,那些把生活当汪洋的人/他们用自己的孤独做桨。他们远离岸上的灯塔!”可见他的决绝。他在中西方两种文化的交融与碰撞中,所获得的一种眼光并结合贴己的经验,将多年的阅历、思考与痛苦写入了自己的诗中。
李笠诗集《雪的供词》,这个“雪”的内涵极为复杂而丰盈。
“雪”作为“供词”即受审人陈述内容的前缀,是他久居瑞典每年这漫长冬季的雪国的隐喻——抑或就是诗人自己。他在《雪的自白》这样写道:“我向等待雪橇犁出伤痕的大地飘落/我//抖颤,摇摆……”最后还写道“直到我再次飘落/直到世界/再次变白,静成一个形同佛陀的冰冷的雪人”。
“雪”又是他熬炼出的硬冷的目光。在《克里特》岛上“风吹来,把解开衣扣的我吹成了蝴蝶”“抚摸我,抚摸这千年的孤独”;《一九八九年的卡夫卡》,写在布拉格与卡夫卡邂逅——他帮我拿包,帮做导游;此外《非洲礼物》《在叙利亚一位艺术家里做客》《走向哭墙》《来自阿尔巴尼亚的报告》等,与在国内所见所感的经验交织出一种更冷峻的目光。
这个“雪”的意象在不少诗中又以性爱呈现。譬如“激情已被踩踏成肮脏的积雪”;“让我们回到第一场雪,回到/流逝的时光:那时我边踩/边喊,并欣喜地望着/天鹅白地面呈现的镣铐状的诗行”,写得美而残忍。
这“供词”更为宏大、驳杂、斑斓。
是乡愁。第一首《迁徙》,写他的回归:“穿过暴风雪返回乡愁舞动绿芽的南国”。
是身处异国的艰难。在他的《自画像》一首里:自称自己是:印地安人、混血、耶稣、死囚。在《这里或那里》则写他在异乡瑞典的卜居:一间租房成为这里的家,“桌上,钥匙渗出墓穴/指骨的硬冷:‘哭是/自杀;越哭,宁静就愈加辽阔”。还这样写道:“我押上语言。车轮碾过/喑哑的脸。‘用悔恨/赢回输掉的家园’我押上泪”;“我掏出心。骰子刀光一闪”。表达他刚踏上异国时身处逆境时,于此一搏年轻的雄心。
是一种绝望的孤独,身处异国他乡的孤独。他的一首《孤独》这样写道:“这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在亲切交谈。它们点头。我闻到//它们的语言,奇异的/芬芳——香,在它们的根里//我触摸花瓣。我无法进入/它们的深处。我无法把它们连根拔起//我查出它们的属性,闻到/更浓的香。让我默默地站着//但花园门口颤动的竹子/让我跪下。我正说着我童年的语言”。这首诗,以异国的花朵来反衬漂泊者在失去母语时极度的孤独;花朵有花香的根,他汉语言的根已失去;“我无法进入”它们花香的根的深处,“但花园门口颤动的竹子/让我跪下。我正说着我童年的语言”,这是对母语最刻骨铭心的膜拜。他在《几乎是一首悲歌》中还说“来欧洲,没有语言就等于没有家园”。
是两种文化的隔阂与交融。《等待戈多》写诗人等待这个虚无“戈多”的痛苦:“把你用/瑞典文写的诗稿撕了,用母语写,那是你唯一的墓碑”;《镜中蝶》于幻象中写潜意识中对故国儿时的追念,蝴蝶在镜前的停留,行走,飞起,飞回,“撞击镜子——它想和镜中的自我结合”,表达了中西方两种文化交融的痛苦,并以1989年铁锤敲击柏林墙为喻,于语言的内部打破一种隔阂的艰难。当然,也有在《蓝房子》中狄兰·托马斯、特朗斯特诺姆、北岛的交流:“诗,说到底,是一座/喷溅的清泉,用自身的清澈冷却外部的喧嚣/清澈是识,是孤,是傲……”
还是他性爱的陈述。一组《爱与水》反映了西方性爱的自由与开放。他写得自由、真实,坦诚,大胆。造境是他的绝活。《无名的非洲女人》中:“旷野向我们涌来/急救室的喘息”;《波兰之恋》的“梦见自己被波罗的海德波涛吞没” ;《致一个土耳其女人》的“漆黑的冬夜/突然亮成尖塔支撑八月的月夜”;《西藏女人》的“她仰面躺着,静似窗外的高原/火车经过时变得更为宁静的雪山/我吻着”“光脚在走/我,是每走几步/都要趴在地上的朝圣者!”《露西安娜》则写性爱的丑恶:“我几乎觉得/我就是你一边与我做爱,一边和他打长途的/意大利男人:‘亲爱的,没有你,生活会黯淡无光!’”。《来自床的报告》写坠入性欲的身不由己的无奈与快感;又感到它的肮脏与纯洁的交织在一起的纵欲时的矛盾与痛苦。“刀刃般快/我不问来者是谁。闭眼是/福!我等待蝴蝶穿越我的身体,一座深锁的宫殿”;“痛恨自己又做这剥皮的牲口。悲还是喜,我属于你!”
这个“供词”是他奶爸的经历。在《洗礼后的西蒙》写道:“两种文化的血聚成你:西蒙,西方梦”,“哦,你也在漂泊!听,不同的语言/在你哭声里撞成无边的海洋。你也是船”。他的《启蒙时辰》《情人节为女儿而写》《第四十七个圣诞节——给西蒙和维拉》《没有你们》,写尽他和对维拉、西蒙无比的挚爱与漂泊者内心的痛楚。
他作为“世界公民”,是诗人对自我的期许。在《另一种诺奖》,用梦境写来“诺奖颁发的时候我正在蒸房里枯坐/看见梦照亮的魔术:一只狼变成闪光的礼服//闭眼。醉眠松下的隐士是我吗?”,“展现地狱门口的沉思者/这是无声的盛宴:打量疮疤,进入狂喜”,他的超脱,平静,忧伤,痛苦,可见一斑。
沈奇在他诗集的序言说得很精准,“异质与本真”。
“雪的供词”,这个书名可见他人性的“本真”;“异质”则是中西方两种文化杂交的混血儿,亦如他的一双儿女,西蒙与维拉。他说:“孩子,我在陌生的语言里寻找故乡”。
他生命的根须,深扎在他汉语的故乡——中国。
李天靖一稿于华师大 2016.7.16
李笠,1961年出生于上海,1988年移居瑞典。著有瑞典文创作的诗集《水中的目光》《逃离》《栖居地是你》,翻译2011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芬兰女诗人《索德格朗诗全集》等北欧诗人的作品,出版摄影集《西蒙和维拉》《诗摄影》,2016年出版新诗集《雪的供词》(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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