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药引子


师父尚在深山。遍山都是失心疯的人
他用朱砂为引，祈福，安魂

世人多有病痛，世人多有不敬
轻视，无知，遗忘
我们热爱的事物，正逐渐消失

如果人间病入膏盲
我们都将沦落成无药可救的病人
中草药，正持续萧条的王国
药引，只能练习无人和鸣的独奏

这麻木，久虚，痛处丛生的活群体
需黄酒一盏，麻醉
不断放大的，无可抑制的悲悯


二  药碾子


将百草之苦再碾一次吧
在中药汤头歌诀集体出走之前
像一场雪，碾过大地
像一场雷电，碾过夜空

师父说:一个药碾子是一座庙堂
捣药声是安乐经
一块冷铁，也度得满腹慈悲

铁锈大面积流淌之日
药香不再死而复生
一味被遗弃的元胡
只能医治骨骸经年的病痛

到那时，我将拒绝聆听
血液里的悲鸣，骨头上的陶埙
因为霜一遍一遍打过土地
那些叫中草药的植物，渐渐无迹可寻


三   药罐子


草药像满地跑的乡下孩子
田埂，溪边，山坡……
那时候，整个生产队共用一个药罐子
放在牛棚的窗沿上

煎汤药。外婆守着灶火
多是我沉沉睡去，外婆摇醒我
小药罐子，喝了药再睡

生石膏先煎，薄荷后下，紫苏子布包
小便不利车前草与栀子
咽喉痛大青叶和灶心土
银翘散取其芳香之气大出而服
四君子汤中人参忌萝卜
经常熬药的人，对药性如数家珍

药罐子用完送回去
早有人在那候着
总有人重复着生病
总有倒空的药罐，等着新添的病人


四  良药


君臣佐使，独缺君
师父采药未归。田野，溪边，深山
遍寻不见。他在白云深处

从《本草纲目》里走出来 的名字
排列成烂熟于心的中药汤头
薄薄的处方签
是病殃殃的一亩三分地

药啊！在燃烧的祭台
先武火，后文火
如我们在尘世反复煎熬的一生

活着的人一直在找一味良药
殊不知，良药早被故去的人带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