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赞美一座生长诗歌的城市

我赞美三月踏青的节奏

峭壁上仙鹤的舞姿

赞美岁月身后

淇水冲刷出的石头上那些漫漶的文字

我赞美这片土地的跌宕，辽阔

以及从一个王朝落日的余辉里

迅速崛起的力量

赞美它在十字路口的纵横捭阖

赞美它的枫树，五谷，乌黑的煤，金属的镁

赞美它用开放的手势，最清亮的水

洗濯不老年轮

我赞美生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

日子朴素、长青。当阳光缀满淇河广场

他们用每行四个字的句子走路，用韵脚

守住彩虹、鸟鸣和炊烟

樱花大道上，花儿开得正好

城市有诗意，爱情无杂尘

请记住他们的方言和姓氏

在一碗酒的热力中，与他们成为朋友、亲人

我赞美——

更赞美那些用文字取暖，用意象造血的人

在分行和断句中，他们

为一条河镀上灵性和光环

词语里的智慧

使诗河之水不曾衰竭

现在，我要赞美舞台上那些朗诵的童声

春天在持续拔节

城市张开怀抱

齐声唱：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必须找到一条河

1

如果，淇水一直这样静静流淌

她的姿态婉约，安宁

两岸萱草茂密。爱情来过

种田人手持黄土，云携带雨意

风声起，五谷丰……

我会用眼神汲取水中的钙质和乳液

逆流而上，与一只雎鸠相遇

风烟俱净，皓月千里

抽刀断水，有乡愁，无暮云

2

总有苍茫需要瞭望，时光需要穿越

必须找到一条河

找到那些浪花的朗诵和永无结尾的余音

风把它们变成我们肺叶上新鲜的舞蹈

石碑无言伫立

阳光与落叶，与踏动两岸三千年的节奏一起

揣测

一群当代诗人，如何让淇河飞翔起来

必须找到一条河

向它的源头致敬。它怀抱着

一千只白鹤和一万头雄狮

3

浣衣人

几千年前的姿式不知流向何处

日子辛劳，但河水充满欢愉

故人临风而立。一棵冬凌草

已经从自己体内学会轮回和沧桑

有人化身小舟，穿桥而过

峰峦陷入深深的辞海

邻家小女沾一身水韵

归来——在春天的嘴唇上亮出柳笛

下雪了，雪落燕赵

淇河依然是大地上一条温暖的脉博

被诗经养大的人

走在时光里，深一脚，浅一脚

一生

只爱这条河

4

所有的瞳仁倒映在水里

有人守住家国，守住一个朝代的烟云

烽火不息。故国变小。家书扺万金

淇水荡漾

把人的一生带走，把虚度的那一部分

也带走。一副竹简飘落时

蝴蝶的太极就腾起来了

荆轲匕首的锋芒未能划破家仇国恨

只让观水的人，用不眠完成一次抵达

逝者如斯。观水的人

坐成自己的月亮。坐成理解，宽容

坐成漫长而无序的生死

每个人都想成为淇河下游的一片湖

为淇水滤去苦难、阴霾和一路风尘

为这最好的水

保留一块蓝天

……要有一颗干净的心。还需要

用骨骼撑住河床

5

一群诗人热烈地讨论中国文学史

我想，如果没有淇河

如果没有诗经，如果……

要歌颂

就请歌颂苍天遗下的这一滴水吧

歌颂这片土地上那些奔跑不息的生灵，他们

坚守，乐观，知天命

6

有人捧着河水递过来，捧着玉米递过来

期待如一幢装满诗经的画舫，继往

开来。我要用淇水润泽的心，收拢人间烟火

隐去风霜，温暖酒意。让浪花的脚步

一寸一寸，在体内生根

现在，请握住淇河递来的一只缆绳

完成我们

与青山和碧水

最后的辨认

樱花大道：辗转于一场爱情的诞生与凋零

仿佛一场漫天大雪，红的，白的，铺满

鹅卵石上发光的星星

枝干锁住四月里的隐喻，奢华而温润

莽撞的风走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一条繁复的生产线，摘星，揽月

翠鸟猝然惊醒，长长的赞美缤纷着

依次铺开

把我置于爱情的唇边犹如在春风里梳理乡愁

长夜之后必有思念倒流

一片书签夹在记忆里，比云梦山高

比淇河上漂浮的

一瓣月光，更快地潜入了时光深处

多年前，你的眼睛已说出内心全部的秘密

多少嗓音即将凋零

相爱如赴死，须有超越的勇气

当你把脚扎根四月，随樱花走向远方

那植物般的心已高于尘世

只有柏油马路上的道牙，不动声色

操练着

春天的修辞术

把爱情铺满一座城市需要魄力

就像蜜蜂持久地轰鸣。樱花树下

一只小鸟探出头来，好奇地

替季节张望结局

花蕊吐出泪珠，风把它挂在春天的眼帘上

等待

那个人归来

只有誓言能触动骨子里的痛

只有爱，让我泪流满面

大伾山望黄河故道

总在历史中溯流而上，才能读懂

一条大河的惯性和不甘

逶迤而去的力

让一个民族找到了生存支点

大禹说，不要走了，就在这里

安营扎寨，重新雕刻

一条龙的骨头

暮色苍茫。隐隐

有天子的车舆、市井喧嚣、杏花雨和耕夫的农谚

随雄浑的河水

滚滚而来

一条大河，躺在漫长而不可轮回的生死里

而我们，总是在枯干以后

才去关注它的背影

山上有草原

只这云梦山上的草，才有海一般的起伏

大风荡来荡去，骑马的人

摇曳一天的蓝

看不见云下面的绿意

可我知道，有战车正隆隆驶过

年轻的野心，执着而有序

骑手将想象带向辽远

山那边，一场春秋大梦

兀自展开

在云梦山

我的梦，云一样飘渺无依？

喊一声大山，喊一声山谷里沉睡的烈酒

秋水在眉头荡漾

诞生兵法权谋的山坡，有时

也长成一株格桑花小小的心计

一把野山枣，酸的是我，甜的那一半

归你

一壁兵法前，不敢动心思

但对于山上草原，突然有了

占有的冲动

大伾山遇一编花篮的老婆婆

她坐在暮秋的山梁上，夕阳不动

她不动。遮住半边脸的灰白头发

梳成风的形状

手指枯瘦，但有力

比我女儿弹钢琴的手指还要灵活

我看着她，我们相视一笑

她就把笑意编进去了

山下黃河故道吹来阵阵绿意

一生，她没割多少荆条，胳膊一酸

就把自己的皱纹一道道编进去了

她多美啊

年轻时

一定是大伾山最巧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