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名不分先后:
1号作品:异乡记
我是我的囚徒
有软弱的皮囊和坚硬的骨头
我是我的反动派
和一切苦痛的源头
我是一个卑贱者
和命运的执行者
我悲伤,是为了
获得喜悦的意义
我写作,以对抗虚无
以忘却生活给我的一次又一次羞辱
我是我的异乡
生下来,就是为了找寻归途
2号作品:狙击(外一首)
抬手之间
一枚落日掉落在荒草丛中
林子茂密有些狂野
下山的人步子有些踉跄
嘴里骂咧不已
山下
那个倚门翘首的女子
回身抱起一捆稻草
目光如闪电
迅疾吹去枪管上的
最后一缕青烟
纪念
心中默数光阴遗落的碎片时
天渐渐暗下来了
一些人头也不回走了
他们深谙行走的终极意义
一些人忙着
和马匹挥手告别。欲走还留
要去的地方是大海
大到一个人穷其一生无法想象
那些含着泪光的马匹嘶鸣
声音曲婉而忧伤
天黑了
容我取下头顶上这盏千年孤灯
让黑继续黑。让大海再等待
一会儿。就一会儿
3号作品:把种子像音符一样种进节气(外二首)
民歌中的那些人,把种子像音符一样种进节气
鞭稍上摇曳的时光,成为阳光下的绝响
丝绸样柔软的春天,缓缓叙述风,和它的方向
枝头上举重若轻的花蕾,放下脆弱
天空中仅存的野草,蜷缩在鸟羽展开的角落
些许暖意的念头,支撑着几近苍白的生活
最单纯的歌唱,在草叶上流淌,并且跌宕起伏
遗下的日子,随意地在泥土里吟诗
偶尔用尖尖的头,顶破内心的孤独,和固执
水坐在下游,一言不发,直到日渐消瘦
曾经风吹四散的文字,用那种犀利的眼神,刺进
那方板结已久的田,在民歌走过的路上,扬眉吐气
庄稼拔节的声音特别清脆
庄稼拔节的声音特别清脆,像是唢呐
要把金属的翅膀铺展到天际,轰轰烈烈
可以把情节隐藏于内心,那些叫做阳光的鸟鸣
想要攥住成串的诗句,在手心,盛大的爱恋
随波逐流,黄昏是风中的一片叶子
把所有的音符种进暮色,一群汉字窜出草丛,
漫成乡村经典,自由且悠闲,一朵啄着露珠的花
适合做梦,适合在泥土里踏实地歌唱
我看见庄稼正在蓬勃纯洁的爱情,是谁在时间里
用浓妆宽敞了困惑,把目光凝聚在节气之中
把节气糅合进拔节声中
把节气糅合进拔节声中,阳光那一剂药
需要鸟鸣的引子,药效才会显著
那些怀抱泥土生长的人,洗净犁铧和天空
把衔在风中的籽实,撒满内心
被自己陈旧的伤痕阻碍,譬如腰带样的山路
紧紧缠绕着民谣,打碎了露珠
譬如村头那些女人,被暧昧的月光拉长了思念
怀中那一棵桃树,花朵开了又败
我一路念着乡村的乳名,在低处读书,煮茶
浮华已经去尽,熟悉的味道渐渐入骨
4号作品:百脚虫
生有百足,却走不完坎坷的路
从前我们赤脚端坐在田埂上,食香草,数蜻蜓
怀有庸常之欢
三月吹吹打打把女儿嫁到河东
感恩神每日赐予我们食物
牛羊安好
因生有百足,何惧踩鬼门、涉险滩
灾难降临,我们靠自救得以苟活
有星光的地方就有万物生长
墓碑尚远
得到与失去大抵相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5号作品:中年的面孔
睡去的事物保持着安详的面孔
春风吹,樱花乱
想到黎明我就紧张
新的秩序势必带来新的不安
高枝上的鸟已不再展翅
远方对它而言,仅是遗失的大陆
低处的河流潺潺不息
偶有石头击水,瞬间就被淹没
中年正好夹在这二者当中
带着折叠之痕,却找不到返回的路
想到黎明我就紧张
夜过了一半,眼睛突然就瞎了
生活有它自己的圈套
春风吹,樱花乱,旧地无人还
6号作品:大水汤汤
1
大水从来不需要考虑道路的问题
你没有来得及捂住胸口
胸膛里已满是一腔苦水
大堤溃决,固若金汤的那个若字
滔滔滚滚的水中一片狼藉
等着被救上岸来
可哪里才是高地
2
人间究竟新添了多少低处
大水汤汤,夺路而来
你在惊慌失措地统计损失的时候
它们已胸有成竹地在撤退
把清澈的风和日丽还给世道的同时
大水已用闪电在大地上做好了标记
3
大水满我河兮
大水淹我田兮
大水进我屋兮
大水让小女儿嚎啕大哭兮
大水汤汤
大地握着一棵棵枯死的庄稼
在我的涩笔上久久痛兮
4
1954年的一场大水
1975年的一场大水
1998年的一场大水
今年的一场大水
我面前的老人神色平静
说着这样的四场大水
犹如谈着他的四个子女
爱一半,恨一半
“大水过后,苍生都被洗礼了一遍”
5
大水汤汤
从一个世纪赶往下一个世纪
祖传的大水一往无前,裹挟着火焰
冲击着迟疑、委顿和水底的蔚蓝
把炊烟拦腰折断
一端留在秩序上继续生长
另一端捎往未来渴望重建
就这样,黄皮肤的大水一马当先
直到大禹及其子孙从人群中率先走了出来
6
人群中,大禹及其子孙率先走了出来
将连根拔起的生命重新栽回生活
洗净星星眼睛里的浑浊
扶起倒下的两岸,两岸上的千里人家
救援,架设,搭建,合拢……大水汤汤中
这些来自心灵和召唤的朴素表达
白发苍苍的家园将它们哺育成为一个又一个的东方高地
汤汤大水中,我们提炼而出的那些高地
高地上的那些忙碌身影
身影里烙满了茂盛的家国情怀
大水汤汤的另一面,大火熊熊,大雪成灾
谁,又正在昼夜奔赴
7号作品:那座三官庙
那座三官庙,在山村
在山村的夏日里
像一堆暗红的铁矿石,堆放在
绿茸茸的山坡
没有僧侣与尼姑的日子里
几尊泥塑的神仙,坐在里面
静静地——清凉与寂寞
并容忍着,纠结纷扰的
满院的杂草
两位孤独的老妇
初一,十五,都来拜香
无力地撞击着那口铁钟。憋出了
沉闷,孤独,苍老的声音
末了。合上那两扇厚厚的木门
并挂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门锁
里面的树木,越长越茂
树枝越过了院墙,垂掉在
路的两边
8号作品:剪刀
那只挂在墙上的旧钟表
在黑暗中,像母亲手中的
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
将黑夜一点点,一点点剪掉
直到剪出一声声鸟鸣
晨曦般倾泻下来
母亲才放心地背着背篼,悄悄出门
一头扎进生活里
继续咔嚓咔嚓地剪个不停
直到将日子剪得窗花一样美好
直到将我们剪出人形
直到把自己剪成一张弓,一座桥……
我们从桥上走过,每朵浪花
都有着剪刀的光芒,脆生生地响
9号作品:一周秋雨
一条羸弱的溪流,要靠雨的拯救
来复活吗?暗藏的河流被秋风提了来
其实,天上的事物多半来自地上
你看那片乌云,多像一条湖泊挂在天上
带着眼泪奔走,它要把悲伤降下来
在冬天来临之前,洗净一身的洁白
日子的隐私需要清理,需要季节的手
来漂白。一场秋雨,是大病前的良药
是秋叶飘落的忏悔,让饱含伤痛的人得到宽恕
10号作品:羞涩的枝头背对着风的方向
篱笆上最后一枚佛手果
摇荡着秋天的铃铛。也摇荡着
一口老水井的孤寂
丝瓜架上的藤蔓网住了一小片天空
我仰头看它的时候,一条老丝瓜的阴影里
斜逸出一朵嫩黄的小花
像一盏秋风忘了提走的灯
柔细的身子撑破正在衰败的院落
安静地坐在一角
听枣树和柿子树在风中的对话
羞涩的枝头背对着风的方向
拄着拐杖的老人从院门口走过
孤独加重了她的脚步
她深深弯下的驼背,不停地向生活鞠着躬——
在秋天面前,沉重的事物
显现出恭顺的一面
11号作品:全南(二)
到了铁匠铺,我就知道了全南的坎坷
要用什么样的铁锤来捶打。这块粗铁
它被火烧得能看见跳动的心脏,然后削出
被钳制的刃口,让粗陋的锋芒露馅
它的寿梅路,弯曲着几十年的恩怨和起伏
好像痛苦也是可以买卖的,两边的商铺琳琅满目
行使了又一次平静的权力。它的放弃曾经那么彻底
直到铁块被分割,不规则的成为废品
那个铁匠啊,他还惦记着桃江河边的良田长出房子
只能为逃到山里的禾苗打一套怀旧的农具
而我在他的铺前窥视更远的事实:群山环抱的全南
需要不同的刀具,它的胸怀需要更多开阔的词语来撞击!
我沉溺午后时光,看清一场暴风疾雨就能裹挟它的迷乱
在它命里的沉沦中,那些不甘堕落的响动就像打铁的哐当声
就像阳台外,我每天注视的那棵柏树剧烈地摇晃
12号作品:拿出一滴水里的倒影
低些,再低些,一滴水可以原形毕露
日月星辰少不了,山川田野少不了
洁白和漆黑少不了,植物和动物少不了
一滴水里藏着素描,虫子一样游动
拿出祖辈的倒影,我们和苍茫通灵
谁人能坐看闲云只叹风尘滚动
触摸一草一木、尘埃或高楼、四季落英
没有谁提起它们的内心消失或停留在哪里
拿出一座山的倒影,我们的祭祀又要开始
没有谁能用激素和表象减少内心的荒凉
拿出自己的倒影,我们和昨天变了模样
谁人能说出世间里一点甜头的深浅
一滴水里也有火的倒影,活的
有时,我们用它度过严寒
有时,我们用它点亮万家灯火
一滴水里也有声音的倒影,弯曲的
有时,我们用它为另一个人发音
有时,我们用它为另一个人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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