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她们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同时也是诗人。她们以柔软细腻的诗心,勾勒着生活点滴、倾诉着爱恨情仇。她们用人生来膜拜诗歌,也用诗歌温暖人生。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中国诗歌网最新推出“女诗人系列”访谈,带你近距离欣赏那一道道亮丽风景。欲知“女诗人养成记”,请随我们一起,探访她们的生活现场,感受她们文字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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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女诗人”【第一期】 颜梅玖:真正的诗人,手中永远握着一支不存在的笔
“走近女诗人”系列访谈 【第3期】
“年轻一代最好的诗人,没有之一。春树当得起比她现在所收获的所有赞美都更热烈的赞美。她是汉语诗歌中非常重要的诗人,但这重要性远远没有被真正凸显。”
——沈浩波
春树,本名邹楠,1983年出生,中国当代中国作家、诗人,中国大陆80后代表人物之一,现居柏林。2004年作为作家登上美国《时代周刊》亚洲版封面,被称为“新激进分子”。代表作《北京娃娃》、《光年之美国梦》、《春树的诗》。除单行本外,其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芙蓉》、《小说界》、《上海文学》、《诗选刊》等。
一
花语:2004年2月,你带着你的《北京娃娃》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亚洲版的封面,与韩寒、曾经的黑客满舟、摇滚乐手李扬4人被认为是“中国80年代后的代表”。你是登上美国时代周刊的第一位中国女诗人,二十岁出头就获得这样的荣誉,是否有天上掉陷饼正砸你头上的感觉,时隔十四年,怎么看待你当初这本小说?
春树:那时候我连什么是<Time>杂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它在业界的重要程度。国内也只有少数几个地方有卖的,根本不是在报摊可以随便买到的杂志。那时候我的英语也很差,阅读范围也仅限于中文书和翻译过来的作品。因此当这本杂志的记者来采访我的时候,我也只是把它当时一次普通的采访。印象很深刻的是,摄影师来给我拍过几次照,有一次是在我家旁边的桥下,还有一次是在北海公园里。封面上那些我蹲着的照片就是在北海公园拍的。摄影师是个华裔,但不懂中文,我们用英语对话,说得也不多。那时候我起得很晚,他来我家接我,只好坐在客厅里等。
过了一段时间,他请我去星巴克喝咖啡,兴奋地跟我说<Time>好像决定把我的照片放在封面上。我看着他十分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因为我完全不了解能登上这本杂志封面的重要性。直到杂志出刊,国内的媒体蜂拥而上,我也遭遇到许多突如其来的敌意,我才意识到哇,原来它有这么大的功效。
关于《北京娃娃》。作为我的第一本小说,它肯定是我很满意的一本作品,里面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写了一个有梦想的女生面对社会和家庭以及友情、爱情的挣扎。书中也描写了那个时代,北京摇滚乐刚刚风起云涌的时代。我的青春期的感受和经历都是难以复制的,当然在写进小说的时候会有变形和夸张,毕竟小说不是回忆录,更不是纯粹的自传。
二
花语:作为80后职高退学成名女作家,你一度成为叛逆的代名词,美国人称你为"新激进份子”,是性格和血脉中固有这种习惯在倒刺中逆风奔跑的因子,还是某种原因或事件造成了你的退学?是否为当时的冲动感到过后悔?
春树:我认为都有吧。那时候职高的学生是不能考普通大学的,只能上高职或者参加工作。我当时中考报名报得不好,考的学校不满意,专业是“涉外公关文秘”。班上的同学和老师我处得都不错,但整个学校的大环境很刻板、压抑,尤其跟我小学和初中相比,更像是一片沙漠吧。多年前我和当时的同学聚会聊天,她还感慨怎么会有这样的学校。
当时我正处于一个反叛的时期,受不了这所学校。其实当时也没想就彻底退学,更没想到这之后就成为了作家。当时是高二下半学期快要上完了,就说先休学一个月,回头再补考。没想到后来学校决定让我重新上一遍高二,我上了几个月就决定不上了。家里很生气,现在我想起来也明白他们的感受。毕竟天才不多,我也不一定就是。即使我是,设计好的路如果你不走的话,之后的路会特别艰难。
我倒是没怎么后悔,只是在想接受更高的教育时会遇到障碍,都需要学历证书。我可能还是得想办法补上这一块。伍尔芙说过,“人类对于教育之重视是毫无疑问的。研究那些穷人、无名之辈和没有受过教育的人的传记可以看出,他们愿意花费一切努力,做出一切牺牲得到一所著名大学的教育。”
三
花语:被冠以“残酷文学”、“刀锋文学”的名号,2002年你出版了自传小说《北京娃娃》,令教育界、文坛、摇滚界、影视界震动不已,号称中国第一本反映残酷青春的小说。那之后,你陆续出版了多部长篇小说、散文集和诗集,三种文本你更爱哪一种?据传你曾在“高地音乐网”为捍卫诗歌的荣誉而与几十人舌战一周。能否说说当时的情况?
春树:当时“高地音乐网”集中了全国的摇滚青年,主要以讨论音乐和演出为主,也有一部分文学青年。当时好像是我贴了一组自己的现代诗引起了讨论。我就在下面普及了很多现代诗的常识和理论。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普通读者和当年一样,以前对现代诗不了解。
我出版过长篇小说《北京娃娃》、《长达半天的欢乐》、《2条命——世界上狂野的少年们》、《红孩子》、《光年之美国梦》,散文集《把世界还给世界,我还给我》和两本诗集《激情万丈》及《春树的诗》。并曾主编《80后诗选》(共三辑)。
比较起来,我更喜欢写小说和诗。写小说比较爽,可以把一切都写进去。也是最累的。诗呢,随时随地。散文我写得并不多。已经好几年没有写长篇了,今年决定动笔。
四
花语:有人说女性意识的成长具有水一般的流动性,不分地域和年龄,你是否认同?你是否是一个女性意识很强的人?
春树:现在还是一个男权社会。我当然是个女性意识很强的人啦,要不然没有办法写作的。尤其在无所畏惧表达自我上,需要很强的个人意志,要不然就要闭嘴不说话的。有时候我也在想,谁能爱我、接受我是这样的人?有时候碰到喜欢的人,但对方会因为你的身份和你的过去而对你有成见。我也只能说很遗憾,我只能当自己。
我在21岁时就被感慨“你太出名了”。其实我的名声并没有折现的价值,我还挺穷的,反正是买不起从北京到柏林的商务仓。
你可以说我是个女权主义者,妇女解放太重要了。
五
花语:2008年你从鲁迅文学院高级作家班毕业后,就开始了国外游历的生活,直到现在,你依然一会儿北京,一会儿德国的在继续这种飘移,它是否说明你内心的动荡和安全感的缺失?
春树:我09年在美国住过三个多月,每年都会出国旅游。从2015年才搬到柏林,以后可能还会搬到美国住一段时间。之所以选择这样的生活,是我想了解这个世界,不想总是生活在同一个地方。
内心动荡,这挺正常的,毕竟是需要激情,尤其对于写作者而言。安全感,现在这个社会有安全感的人蛮少的吧,每次和朋友聊天,他们也都有不少烦恼,我感觉大家都生活在地狱,每次和他们聊天我都感觉我们同时在面对深渊。如果说我身边还有什么人是正常的、幸福的,可能就是我老家的亲戚们了。他们的内心是快乐的,就像在烈日下开大货车运石材的司机一样,虽然累,但心里踏实、舒服。
当时也有可能是我接触的环境有问题。如果你们谁是岁月静好的,请告诉我。
六
花语:能否说说你的童年和少年生活,你的叛逆期是否和父母发生过冲突?
春树:小时候在山东烟台的农村长大,直到小学三年级来北京上学。
我老家的地形算是一半平原一半丘陵,起伏不平。三面环山,另外一面是马路,走出去,走很远,就是大海。
小时候觉得很远很远,后来有了车了,修了路了,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从村里开到海边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农村老家。我姥姥姥爷家的葡萄架。每年夏天,绿色的藤蔓间总是挂着串串青紫色的葡萄。院子门前的大树间有一个秋千架,我和妹妹总是在上面荡秋千。我总能想起夏天的阳光,透明而富有穿透力,中午时分变得毒辣,配着阵阵停歇的蝉鸣。月季和蔷薇是我最喜欢的花,因为院子里就种着几大蓬粉红色的蔷薇。
我和姥爷一起去山里捡过柴。是生火做饭用的柴禾。
我掐过“辫子”,就是用麦秆编花样儿出来,越长越好,集上有人收,用来做包或者别的东西。
夏夜,我和妈妈还有邻居们躺在村里谁家的门前聊天乘凉,直聊到困了,就睡了。有些人就睡在路边上,有些回家睡。
我和表哥一起去隔壁李家村粘知了。石榴花开得正旺。
我曾给上坡的大人们送过饭。那是傍晚,黄昏,西边一大片彩霞,我提着篮子,里面是给来不忙回家吃晚饭的大人们的晚饭。
从家里到坡上得走一阵,小时候没有时间概念,只说几里地。大概二里地。走到村后,过了马路,接着爬坡,路过左手边的池塘,顺着弯弯曲曲的路,也就走到地里了。
那个池塘后来干了,只留下一大块凹地。
我8、9岁的时候离开村里去北京上学。我上初中的时候,表妹一家从我们家附近的村子搬进了城郊。她管回村叫“回老家”。因此我说的“回老家”指的是从北京回山东,她的“回老家”指的是从那个小城市回村。
我表妹家住得离我们村也大概两里地。我小时候常去她们村,那个村比我们村要穷,路很泥泞。我妹家种了许多果树。我跟着去过他们的菜地,挽着裤腿,吃黄瓜。
我表妹的父亲是我二姨夫,他很黑,脸有点长,一口白牙,是电工。
有个片断我始终忘不了,我们坐在表妹家的炕上,黑白电视机里在放《铁道游击队》,帅气的游击队长唱起“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革命的乐观和浪漫主义一下子击中了小小的我,我觉得二姨夫就像那帅气的游击队长,乐观且洒脱,我们的生活多么美好!
童年仿佛没有终点,我每天都那么幸福、安全。
我原来和家里的冲突蛮多的,我爸是个解放军军官,后来转业,一直闷闷不乐,因为他还是喜欢部队。我从小就挺反叛的,个性上的,世界观上的。我妈特别朴实随和,我个性太强。倒是和农村的亲戚们没什么冲突,相处融洽快乐。
七
花语:是否依然相信存在主义?是否相信闺蜜间有纯洁的友谊?
春树:信啊,这可能给我打了一个基础,不至于堕于虚无。福克纳说过,“在痛苦与虚无中间,我选择痛苦。”
信啊。若不信则无闺蜜。
八
花语:2015年你做了母亲,孕育的过程是否给了你灵感,有没有和baby一起成长的喜悦?
春树:还真没啥灵感,让荷尔蒙折磨得要死,中间读了很多书,包括波伏娃的《第二性》。
我把在德国怀孕生产的过程写成了一篇文章,发表在2016年5月份的《上海文学》上,叫《黑保姆》。“黑保姆”是德语助产士的音译,讲的是我与助产士之间的交流和友谊。
我的孩子大名叫René,是法语,“重生”的意思,小名叫“馅饼”。中文大名出自于曹操的一句诗。他现在七个月了,我就是觉得时间不够用,要想写作得特别自制。我算是明白苏珊.桑塔格为什么只生一个孩子了。我还算挺喜欢孩子的,但创作与抚育孩子之间有冲突,不仅仅是时间冲突,还有内心的。这方面我喜欢法国女人的态度,当母亲只是多了一个身份,并不能代表你全部。
九
花语:你眼中的好诗是什么样子的?现实里,你眼中的好诗人有哪些?
春树:是那些让我感觉到心有共鸣同时又是我写不出来的,有作者个人气息的诗吧。有时候我会突然被一句话打动,就赶紧找来看原文。比如“大自然不要求许可。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盛放和诞生。”(Claissa Pinkola Estés)
古诗喜欢得很多,李白、王维、杜甫、白居易……我太爱看古诗了,从小就喜欢。我爸的书柜里有一套“上海辞书出版社”的唐诗宋辞什么的,我上初中的时候老翻,还爱背给同学听。
现代诗有太多人了,我喜欢盛兴、沈浩波、伊沙、韩东、杨黎、发小寻,还有很多名字,一时想不起来,很多诗人给过我启发。外国的诗人我读的也蛮多的,以前出门约会我包里都会放一本诗集,比如叶塞宁的或者茨维塔耶娃的。年轻一点的时候喜欢美国的自白派,深受Anne Sexon的影响。我在伯克利买过她的诗全集。最近在读一本中英混血女诗人,得了2015年艾略特文学奖的诗人Sarah Howe的诗集<Loop of Jade>。
十
花语:当命运把你逼到墙角,你是否会不顾一切出手?作为80后叛逆的符号,你有和人打架的经历吗?
春树:我不会跟人打架,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架。我认为人是文明动物,可以用道理和意志力来说服,不应该用武力来解决。但如果遇到恃强凌弱,我会替弱者的那方报警。当然要该出手时就出手,为了正义和公正嘛。我喜欢看的美剧《24小时》里的主角小强就是个无所不能又忠诚的特工,我很欣赏他,但他也很受伤,内心毕竟还有很多情感是意识形态所抹不掉的,生活也有许多无奈。我本质是个诗人,我希望了解人类本质。反人类的行为是无法原谅的。
十一
花语:喜欢朋克和摇滚的你,现实里玩摇滚的朋友多吗?你喜欢的音乐人或歌手有哪些?
春树:回柏林前,刚在愚公移山看了“木推瓜”的复出演出,特别感动。过几天武汉朋克乐队“生命之饼”要来柏林巡演,我肯定要去看。朋友跟我说,前二年有支乐队在迷笛音乐节看“生命之饼”,其中三个乐手在台下边看边哭,特别感动。我17岁时在武汉看过他们演出,一晃十多年了,他们还在做音乐,这太有力量了。我还是需要朋克摇滚乐的,生活太无聊了,朋克音乐就是打破无聊,让你思考。我推荐他们的一首歌《献给陈怀民的歌》,是写给抗战英雄、英雄驾驶员陈怀民的。1938年武汉“4.29”空战中,时任第4航空大队第21中队飞行员的陈怀民在身受重伤油箱着火的情况下,没有跳伞而是驾机撞向从后面扑来的敌机,是世界空战史上与敌机对撞的第一人。他壮烈殉国,时年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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