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那天清晨四点 你要醒来 切不可惊动熟睡的男主人
倘若你听到他在叹气 也不必惊慌 要知道
他还在梦里 他要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也只是梦呓
有人喝醉了酒会高说清醒时不敢说的话 他在梦里才会说
醒着时只留在意识洪荒里 闷闷不知乐与不乐的话语

你紧跟着我 最好拽着我大襟褂子的衣角 我怕你迷失
你等我拉开门栓 打开吱吱呀呀的木门 门外嘶嘶冒着凉气
我们悄悄走出去 本该提前告诉你 我要带你去看
二十年前我见过的风景 我看过后就决计要带你去
只是今天才成行 你不怨恨我就好

我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 你要紧跟着我
黑黢黢的周遭 你不用害怕 那是白天我们
熟悉的树林、房舍和去年秋天收拢的秸秆
我们来到山坡 叶片接住了灯光的地方
你把它采来 采一把医治百病的百草
你再帮我照着点 我要用刈麦的镰刀砍下
辟邪的桃枝 早该带把斧子 哪怕小点的也可以
快接过手电筒去 我们的动作得快点 天明了
桃枝不再灵验 黑夜里生的孩子比起白昼的同伴
更能降伏黑暗里诞生的魔鬼

我劳动的时候 你尽管欣赏昏暗的风景
二十年前我像你一样自觉地从梦中醒来
黑暗吞噬我一如今天黑暗吞噬掉你
你看到不远处的蓖麻地了吗 往下跳两块堰
就有一户人家 他家养了一只大黑狗 你听
汪汪的狗叫声 这会没那么害怕了吧
我们还在充满生活气息的人世间 只是早上
气温有些低 只是树木披上黑夜精心制作的面具

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 太阳腾地从东海上空升起
山外的山 一条条山脉快挡不住它的光芒了
你在前头 我在后头 前面离家更近一点 后面离黑暗更近
回程不用那么害怕 我们手里握着桃枝
它比镰刀还能辟邪

我们咣当推开木门 迈进门槛 转身把黑暗砰地关在门外
你不要去睡回炉觉 赶快把桃枝刻成木人 用削铅笔的小刀
削去皮 擦干滑溜溜的汁液 小心翼翼地刻上五官
刻完后抓紧给我 我给它们缠上红线 挂到门后面
门守住了 你去睡吧 我再把些桃枝和艾草插到门口和窗户上
天已经微微亮了 我们只能看到一小片天
望不见鱼肚白的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