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
我跟雪花一起从天而降
妈妈说雪花像棉花
开得满山遍野
厚厚地铺在屋外场坝如棉被
雪拦住了所有出路
吊脚楼被裹得严严实实
风在屋外狂舞
不时发出吼叫
窗外的树瑟瑟发抖
我一落地
哭声塞满了整栋楼
不停地与风吵着架
老屋在我和风的吵架声中暖

雪枯后
松软的大地生满绿芽
妈妈用小背篓背着我
春天在枝头笑满鲜花
我咿呀咿呀
唱着只有春天听得懂的歌
第五个春天被我从书上翻出来
妈妈捉着我的小手
在通向田野的泥巴路上
用树枝教我写字
从家门口写到田坎上
我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可家字总是写得东倒西歪
像一座七零八散的老房子

妈妈扶着我的手
一直把字写到大学
写到我工作的岗位上
直到她写字的手发抖才松开
这时老屋变得像我写不好的家
只有妈妈陪着它
妈妈说不管家写得好不好
庄稼有人种、猪有人喂、牛有人放
房子有人住着就会充满温暖
我明白了妈在家就在

在外写了这么多年的字
我的家一直没写好
看着妈妈扶我写字老去的手
再看看我被妈妈养大的手
我必须努力一笔一划写好家
在县城一条河边风景如画的地方
我用自己的手写出了一个家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阁楼
周围到处是别人写好的家
挨挨挤挤跌跌撞撞的
妈妈看着我写好的家笑了
并满心欢喜住了进来
她终于不用自己写家了

妈妈不写家后
陪伴她的老屋常常孤立在风中
被阳光和暴雨合力拆散
妈妈总是在我不写字的时候
用颤抖的声音倾诉着老屋
我认真仔细地听着
努力为她缝合岁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