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喊出“新年”

荒草

你不能以出生地是否干净

来判定事物的品相

摘掉面具，从一颗颗绿色化石里重新出发

它们用纤细的身体

成建制支撑凌乱的天空

它们是泥土最可靠的呼吸，不是春天

也会发出密致性感的颤音

时间的骨头上布满生命的咬痕

一个杂草丛生的吻，小于零

我守着你的归属感，你的前世今生

一团热烈的风：

大平原的免费运钞车

原地运送心里长草的人

历史

一个孤独的便秘者

坐在挪开的时间里。日常情境

像被荷尔蒙偷走的假哲学

多年后还在问问题

黑暗隐藏术：经过反复的冲刷、沉降

使城市的呼救声

成为埋在耳朵里的深渊

窗里人在窗外挣扎

被爱情拉紧的天际线强化了

手指间的空白

树叶，天气，博物馆，过客以及

宽阔的马路

都不是我的真面目

我只是自己鞋子的移民

广场

圆形可疑

也寄托某物，影子里会不会有多余的人

人们喜欢在这里画圆

步行的人画大圆

开车的人画小圆，少有成功者：

线条被目的地带走，落叶造成的悬念

像失败者在自己的身体里踩空

我们爱惜“木”字的六个方向

比如三五好友，饮酒，说笑话

封闭于某次戛然而止

把自己从中指上弹出去

又比如缺失的事物，它反而庞大

繁花似锦

让一处没有准备的图景

突然有了笔触

色彩和漩涡的迷局，途经它

你要躲过偏离向心力的暗示

信号

委身于学问的错觉，冥冥中：

它在赋、比、兴处张望

道路，楼宇，砌入墙体的密度

不规则也有边界

像一页一页翻动的生活

给停顿的形状，以省察，以翅膀

时间锋利，微妙地一刀刀切掉空白

放进柔软的实物

它从心底把某些消息运抵高处

那模糊、不妥协的亮度和欲睡感

一个来电可以弄醒你，知觉

有时是一根

被天空舔干净的刺

夜晚

白天丢东西

晚上可以找回来，你看不见黑

但它能看见你

和被它藏起来的神秘感

夜晚是射向光的箭

准确，饱满，欢愉。它留下的疤痕

像一位老死的人一样明亮完整

疼痛是最后的清高

当我们谈到四大皆空，每次伸手

都能从自己的动作里拣出花朵

那些遗落在动作里的惯性

正在努力成为某种新事物

夜色可餐，假如你们是一对恋人

刚好成为黑夜的一双筷子

内湖

它用一只碗盛接恩惠和不稳定

总有伤心人的泪水像生鸡蛋一样

磕破在它的碗边

它依靠怀抱和“我”的发音活着

深度是虚构的灵感

人类的表达方式，会把水的一部分肢体

拖拽进自己的生活

又用另一种方式把它们送回去

时间用满溢修饰空无

用依附扮演背离，河道纵横

只有血液才是流向自己的河流

月光不是乡愁，是乡愁经过水面时

大面积丢掉的东西

废墟

它依赖陈旧延长寿命

用凌乱表现存在，甚至用触目惊心

把看不起它的人堆垒起来

实物是慌乱的时间

往虚无里塞东西

骨头露在外面

像从一条命里亮出白旗

形状内省，曾经的形状用于证实

变化的完整性

一个想法坍塌了，它的碎片

是向高度氤氲的固体水疗

废弃的轨道负责运送

自身的长度。如果眼睛花了

一只可以变成蝴蝶，另一只变成

正从瓦砾上开花的人

牌匾

喊叫使舌头成为失控的秒针

向体外借取时间

又像在半空中脱衣服

把身体从动作里拽出来

最小的装修现场，也需要两个人

才能把它的轮廓举起来

某种向上的力

始终活在两个人之间，人流如海

完成舌头的蔓延史

色彩从鳞次栉比中脱颖而出

波涛汹涌是交换过程，把一张二维码

从花腔唱法里抽出来

退潮是一个人的日出

从另一个人的神情上滑落

绿化

经过修剪的大自然有扮演功能

像受过教育的人，有时站在走廊

有时站在两棵树中间

时代的骨节在身体里响动

它扮演浓密的天空和固体的风

有时也用一朵花，客串

一个活在低处的人

没有预感不知道的东西，包括

从外部衍生的针对性

纪律严明，它愈来愈富于把时间

收回某种概括的边界之内

颜色雷同，连绵不息。统一是生存哲学

灰蝴蝶像一个事故

从整齐的队列里挣脱

雪花

抒情者摇摇晃晃

像揣在兜里的不同见解

像再嫁的新娘把新生和不可知

放进同一个首饰盒里

又像刚刚从别人家出来，把寒冷的天气

裹进身体

一封信寄不出去，在空中改变方向

铺天盖地，像风吹，像没有

像从现代诗公园飞走的蝴蝶

无枝可依，便在天上开花

当我们喊出“新年”，笼统感会漫过来

整个城市成为花开花落的产物

像同班同学的酒后时光

像王野秋，像由伟，像常泓

像从雪白世界的肉里

取出一颗颗性感的樱桃

“头条诗人”总第773期,内容选自《作家》2023年第3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