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他在月光下疾驰的救护车中,
走向海边,走向生命的水岸。
他把自己的器官捐献了,
这一个半辈子交给轮椅和病床的身体。
有一种记忆与印象,
在某条路的尽头有一面墙,
墙壁不高,并只有一车之宽。
从他走了之后,
那面墙上就总是浸出那个身影,
白衣黑发,慈祥平和的一个老者。
从那之后我可能无数次来到墙下,
无数次对着墙低声呢喃,说出声来,
再到甚处还哭了好几回,无声无息。
来到墙下的好几次说了很多话,
到底说了什么今天也无处回忆。
他真的走了吗?真的,他真走了。
他二十岁之前在黄土高原上的日子,
虽从未见过可总萦绕在脑子里。
他喂得那几头黄牛,
他犁过得那几块地,
他在知青队伍里的朋友,
他曾亲耳见识过的
回荡黄山深谷里的动人的陕北情歌。
他并不清楚秦腔到底是什么,
但他亲耳听过,
知道那是发源于心,留驻于心的,
最动人的歌谣。
他真的走了,我还老是想他,
越是晚霞收尾,黑夜降下之时,
我就越想他。
他坐了三十多年的轮椅,
他也曾心神俱暗,身越死界,
他也拿刀子,拿剪子,拿中断的电线,
想要去抓住死神的手——
可他还是活下来了,
心神完全的活下来了。
他对自己,也许是对我说:
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
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
我记住了,
所以他总在路口的那堵墙下,
总在沟沟壑壑的陕北高原上,
也总在他故乡北京的那座
悠久又曾经残破的古园里。
他依旧是白衣黑发,
戴着黑色的大框眼镜。
他的脸上依旧是永恒温暖的微笑,
一双老手缓缓扶着轮椅,
车辙一直延伸到我的心里。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