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不能长久地在语言的恒温层中逗留。他要想继续走自己的路,就应该在痛切的泪水中盘作一团。
长诗是狂热的升腾,诗歌是灼热枯焦的海岸的闪光。
诗人是无数活人的容貌的收藏者。
诗人喜欢夸张,但在痛苦中他的嗅觉是准确无误的。
诗歌的清澈溪流,较之其他流水最少受到桥梁阴影的干扰。
诗歌是洗心革面的人心目中的未来生活。
诗是已经实现的愿望的爱,然而愿望仍然是愿望。
诗人站在引力的发端处,象蜘蛛在天空中铺设自己的道路。他多多少少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在别人看来却是处在前所未有的炽烈炫目的强光照耀下。
遭到生活反驳的经验,是比其它一切更为诗人喜爱的东西。
在诗的内容中应当有同等数目的秘密隧道、手风琴孔眼和未来因素,阳光普照的港湾、诱人的蹊径和彼此呼应的生物。诗人是这许多构成秩序之物的统率。而这个秩序又是不安定的。
诗人是报警的孩子。
诗歌的任务既然是赋予我们无上权力的同时,使我们失去个性,那么我们就要通过长诗的力量使诗丰满起来,使一切得到显示,即使是受到个人自负的歪曲也罢。
长诗是我们抛给死亡这副丑恶嘴脸的生活碎块,然而,要抛得尽可能高一些,以便使它们越过死亡,落到被标示为统一的世界里。
诗人在自己走过的路上应当留下的不是论证,而是足迹。只有足迹才能引导。
诗歌——这不仅仅是语言,而且是我们所渴求的生活为了无与伦比的现实的到来而发出的无声的、绝望的呼唤。它能躲避腐朽,但不能躲避毁灭,因为它也经常遇到我们大家面临的危险。然而它是唯一的,无疑能够战胜腐朽死亡的。美,在远处游动的美就是这样,它从我们那颗时而理智得可笑、时而敏锐得惊人的心灵的幼小时期就出现了。
诗歌的唯一兴趣就是经常的失眠。
在诗歌中,我们只是停留在即将离开的地方,我们只是创造与之疏远的东西,我们只有消灭时间,才能获得长久的时间。
诗歌将永远是,将首先是一种被刑讯室阻隔的奔逃,——也是一种信念,相信这次奔逃,拼命的、竭尽全力的奔逃终会成功。
(摘自王家新、沈睿编选《二十世纪外国重要诗人如是说》,河南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106-1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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