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圆舞曲

昨夜一场风将我生存的土壤
吹散，剩有的树木玩具般
挺立着支撑之势。原先的时光
总在偷偷地诞生，我之后又一个。
不厌烦的手如时间般诡秘，
有时是低矮的土墙和古朴的家什，
对我总形成更亲切的包围。

梦，依旧用原始的触角
抓住从我们大脑中飘移出来的爱与恨的
颗粒膨胀的形姿。对于邪恶
我们早已看淡，以轻柔的身姿
绕过它浅浅的湿地。

晒场上，受风的推动，遇到
阻力，我便与它一起旋转。
而阳光
无声地向斜坡堆积，短短的尺寸
需用老者额前的皱纹来测量。
它的贮量等同我人生的容槽。阴影
从脚底伸进黑管，吸我的体温。

季节比梦更长。而其长长的形体，像女人
拖地的裙带擦掉地面的污垢，
扬起的素尘粘贴我灵魂的肺。
从天堂逃出来，
受制于过去和未来，也许本身便是
时光藤条上结挂的果实，
是搜集万物魂灵的一个旋涡。跌落的过程
是泻入幼年的一个回流。

奔跑，在大地扎不下根系。
它总以浮动的轮廓夸示我们生活的底蕴。
没有一个裂缝能紧紧跟随
其宽松的尺度。以骤然的现身搅混了万物，
彼此之间相互阐解。
向着阳光示演一个巨大的母腹。

我爱怜的女人哪去了，
没有留下脚印来提示她
离去的坚决或被迫。
在另一个帘幕起舞时，她淡雅的香气
依旧留存在我的鼻室里。我的神经
经久的睡眠于她体温的浓波。
阳与阴之间没有可通的门，
必须用生与死来适应。那些早逝者
从阴暗的角落探出寂寞的头颅
窥视我们灵魂的空缺。

大地没有罪，只善于在浅表玩弄花样，
用善良避开万物的追踪。突然
旋转体内空出一个扭曲的柱体， 用于
我们与仿造者的命运
我们与卑微者的生命
我们与遗留于昔日的痕迹之间
开展一场拉锯似的对称，一个小世界
同样包含了大世界所有的有效成分。
像天空以仅有的边缘向
打谷场边缸的水面紧急倾泻，
而秋之阳光剪为衣裳，
穿在那尚未成年的幼体上，以泄露
他们的天真及性的秘密。
孩子们，往事如果出卖，你看你们的能值多少钱！

来自阴暗世界通畅的出口，
在人间迷失了方向，不问外部
只在自身更深处掘进，一头扎入
善良与邪恶乱了分寸的密度中，
发现全身都是：腐叶、枯枝、
废弃的塑料袋、时间干枯的老骨、
死翅膀、没有经验的浮游生物、
伤心的色彩、等待晒干的水沫、
妻子捡花生果时飞走的红纱巾、谣言及伪善。
然而这一切能够飘扬起来，
假借了你的自由。

我丑陋，于是便飞升，
想随旋转的节奏找一条逃遁的路。
你说:你进入我的空间。但大家都存在，
便彼此拥有，在感觉的时候，
已将自己无法预料地丢了出去。
晒场上，
妻子拉扯我们给风让路，
儿子用草帽丢向它，消失了，
地面留下一滴仿人类的血。

祭日

 
沿荒凉的小径而行，像游走于梦境。
 因为逆风，正好听尽一路疲惫的前世音响。
 歌唱的鸟儿飞过，它从未想过有一天
 要离开，只停留于眼底的事物里，
 把地球的引力当作物质的引力，
 悠悠而过的白云是它密致的巢。
 通过呼吸分化我的，是那朵野兰花。
 它摇曳着，为我们的原始蒙上一层尘。
——有这些外界，我永远是
 一种被推迟的综合。如果说
 在西方，耶稣之后不再有痛苦，
 那么这里，屈原之后便没有了死亡的新鲜。
 我将恢复原貌，找一条虚脉静静进入，
 与生命一起，它的温暖是我梦的源泉，
 我不深入遥远的村舍，不深入繁闹的街市及心灵，
 仅以远方寂静之美去概括。
 它的表面是多层次的，无数人的记忆
 取不完，死后必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