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只鸟,从更广阔的世界飞来
划一道漂亮的弧线,下降、收翅
像一个平稳的句点落在那里仿佛一下子
占据了世界的顶点;像先知凝练而神秘的语言
传达上帝的旨意,语气平淡——
晦暗而稀落的雨,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鸟与我之间存在着美的无限可能性
也就是说,已在窗后久久站立的我
曾经因鸟的缺席长时间徒劳无功。
如果不是那只灰色的鸟,我也不会注意到
在七八百米距离处弃置的三脚架,
尽管钢铁与周围丛生的荒草格格不入
尽管风吹来,草柔软地伏倒又立起,
那锈迹斑斓的金属倔强地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那只不知名的鸟,我不会
为自己找到合适的位置。
下午的时光又细又长,我站在窗前
任凭体内的某些器官慢慢地弯曲、弯曲
那力量迫使我低下头再弯下腰去,
我抵抗,努力站起,并将自己从窗口扔出
像将一团垃圾扔进世界
如果不是那只鸟,突然闯来,“啾——”
我也不会听到自己体内这一声鸟鸣,
它犹如一声集合的号令,上帝和我
迅速各自归位到三角架的另外两端,
体内的力量立刻折断,消散
(或者一秒前体内的声响不是鸟鸣,而是
一根木棍干脆的折断?)
这时候鸟依旧保持沉默,保持
与我和上帝同等的距离
倔强的钢铁在雨中闪现出晦暗的光……
鸟对于人是一种启示。它的飞行的能力,它与天空的亲密关系,它的辽阔的视野,都使鸟成为一种具有灵性的存在。那些长途跋涉的候鸟,它们的非凡的方向感,它们的阅历,它们的神秘团队精神,更时时唤起我们内心的感应。诗人与鸟的关系尤为密切。庄子以鲲鹏隐喻心灵的自由;李白以大鹏自诩;波德莱尔以信天翁自喻,写出诗人于天空的自由、于人间的笨拙;戴望舒以乐园鸟写出诗人人间天上的不懈追求;艾青用一只鸟来表白对故土的深情。知道这些,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一只鸟“从更广阔的世界飞来”会给一个“长时间徒劳无功”(诗人说这种徒劳无功正是由于鸟的缺席)的诗人带来重要的生命启示——它“占据了世界的顶点:像先知凝练而神秘的语言/传达上帝的旨意,语气平淡”。鸟的语言不仅是神秘的,而且是神圣的,具有这样的力量和生气:一声鸟鸣“犹如一声集合的号令,上帝和我/迅速各自归位到三脚架的另外两端”,折断此前折磨“我”、迫使我“低下头去再弯下腰去”的阴暗力量,终使“我抵抗,努力站起,并将自己从窗口扔出/像将一团垃圾扔进世界”。
鸟所拥有的这种力量从庄子到李白,从波德莱尔到戴望舒、艾青,一以贯之。但诗人笔下的这只鸟却有所不同。无论庄子和李白的大鹏,还是波德莱尔、戴望舒的信天翁、乐园鸟,它们都是天空的生灵(虽然波德莱尔的信天翁是被水手们捉住了,落入了残暴的人间,但终还是在一个“自然”的环境中),艾青的鸟拟人的程度更高一些,但终究还是穿行于自然的环境,而诗人笔下的鸟却出现在一个非自然的、人工的、钢铁的环境中。它栖落在一个弃置的钢铁的三脚架上,在那里说出它的预言,并把那里变成“世界的顶点”,战胜了阴暗的环境:废弃的钢铁,晦暗的雨,丛生的荒草,不怀好意的风。最特别的是,本来对人充满敌意的钢铁,在鸟鸣的感召下竟然在雨中闪现出晦暗的光,变成了人的意志的象征。这就是斯蒂文斯所说的,用一种内在的暴力去抵御外在的暴力。由此可见,诗人笔下的这只鸟实际上是诗歌想象力的一个象征。
陈先发 陈卫 曹宇翔 耿占春 冯雷 顾北 顾建平 洪烛 霍俊明 简明 蒋浩 贾鉴 雷武铃 冷霜 李少君 李建春 李海鹏 李犁 刘向东 李云 梁晓明 卢辉 罗振亚 马知遥 莫真宝 任毅 荣光启 树才 师力斌 谭五昌 唐翰存 田原 唐诗 吴投文 汪剑钊 王久辛 王士强 西渡 向以鲜 杨碧薇 杨克 杨墅 杨四平 杨庆祥 余怒 叶舟 臧棣 张德明 张定浩 张清华 张光昕 周伟驰 周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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