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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姓名:韦汉权
加入时间:2018-11-01
诗人简介

韦汉权,男,壮族,广西作家协会会员。诗文散见《诗刊》《民族文学》等多种期刊。现居广西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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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树的结局(组诗13首)

基石

王烈水库的堤坝卡在
两山之间。一个陡坡
上一段新修的台阶
大伯先拉着我,后来
我又拉着他
像这些年,我们互相推搡
又互相拉扯的人生

水源在另一座山的山腰
那年父亲在那里开采山石
大伯手攥一根铜钎紧跟
那些年,他们和石头
把那一带,磨出一条溜光的片石路
并且,总能在傍晚时候
回到山脚,我们的家

后来,王烈水库慢慢蓄水
水坝也层层加高
父亲和大伯守在坝边,不断地
把石块和土方码高

后来,王烈水库的水
润泽了整片缺水的山区
而大伯常常在一块大石头边呆坐
那块堤坝最大的石头
从山腰滚下,压过父亲闪躲不及的身躯
又滚下,落到恰当的位置
成为镇坝的基石




花岗石村牌

花岗石村牌旧了,村庄渐渐模糊自己的名字
一群丢弃形容词的鸟儿
在附近的林子里飞飞停停
营造成另一些词,来点缀周边的寂寞
水泥路已经淡化了车轮印迹
而当你路过紧锁的小学校门前时
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想看到教室里那个发霉的自己,和
苔藓里的童年

走失

蒙卜二走失了,第五天,七百弄尖尖的山项
都罩上薄薄的一层雪
第六天,另一场风雪又从,都阳山脉顶峰
到山腰,又到山脚,把沿途的花草树木覆盖
弯曲的盘山公路下的小山路,偶尔闪出枯黄的草叶
傍晚,他的女人乜江,还在山脚红水河码头
焦急地走来走去,不停地从腰间
抽出镰刀,又插入刀鞘
她的两个弟弟,一个在河上打渔,另一个
在山㟖里种火麻
这时也和我们一起,攥紧各自的工具
守着。不远处,还有一些同村或附近的男女
这一河段的水很静,几只白鹭在月光里斜飞
第七天,我又在这里下船,和同校的本村覃老师汇合
早晨,河边已斑斑驳驳地蒙了一层冰,和散落的纸屑一样白
渡河的人,如我,在寒冷里疾走,登船
对开的两只船,在小漩涡划行
河边,螺旋桨推着水的声音
渐渐湮没在风雪声里

有个过程

就去了,并忽略那棵树
那棵树后来轰然倒下
松果散落一地
那年我二十五岁,已经能明是非和取舍
我打扫着去路
从村庄到小城,按照进程
必须经过丛林后,那几棵老树
也并不是无处可去
也无需描述
我只记得这一生走的偏多
得停歇一下
得有个歇息之所

移民区的星星

今晚,移民区的星星,像种上去一般
整齐,且有株距和行距
让我在搬迁来前后,产生同样的想法
下午的一场雨刚过
下弦月便急切地升到远山的上空
放学的孩子们从两边步行道
争着往楼群中心小广场跑
静静站在一排共享电车边,看着
他们和被风吹动的花树的影子
直到星星闪烁,月光淡去

一片松木的结局

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来编辑一片松木的结局
那里经过碾压和推平后
早已没有伐挞的痕迹
一片原土从深处被钩起
那些松树还在紧抓着根系啊
没有松开
老父亲坐在黑木桩抽着烟
在山坡的斜光里
有着他无奈的打量

后来他索性转身走向
七百弄下,红水河边
日渐寥落的村庄
或光秃的人间

从东区到西区

那天早上
我和他们从移民东区出来,进入西区
我们在寻找
从学校逃学,躲到西区的小孩
我们从A栋追到B栋,又从1单元追到2单元
我们嬉笑怒骂地在后面追,他们的孩子
也嬉笑怒骂地在前面跑

中午,我们气喘吁吁地从西区出来
因为,孩子们已经跑回东区

黄昏时分,我在小区大门
把最后一个被大人领来的小孩
送上开往学校的中巴车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自己穿越成一个
因逃学而被劝返的小孩

不远的山丘

父亲穿着防水鞋,来回走在田塍
从村东到村西
有他对株距和行距的目测
艳阳慢慢倾斜,低过禾穗的尖顶
筛漏的影子,跳动着蝌蚪的新脚
父亲放下镰刀,伸手拭擦稻草人的脸
小蜂鸟一个劲地飞,又抓牢最粗的茎
山影一直蔓延在那幅画的外沿
风里的香和父亲如菊的笑容合了拍
那时,幼萤已经完成羽化
预备着添加些许光亮
来做这山村傍晚天空的补丁
父亲弯下腰
拾起遗落的家具,和碑文
走向离家不远的山丘

山地

枇杷叶纷纷飘落,已是深冬
院门随风轻启又闭合
蒙卜二把松开的拉链拉紧

风把炼山烧的草木灰四处传扬
年年如此,今年更甚,蒙卜二忍不住
一声重咳,像一棵倒下的黑松
发出的回响

都说不出两年,整片山地会种上另一种树木
而此刻,蒙卜二和他们
目睹着毁灭和重生
都难以安静

身为木匠的父亲

父亲对着一块木头发呆
他确信,他早已与它为敌
就木头而言
即使空若无物,依然是
永久的存在
即使它从一片森林而来
进入另一片森林

没有人生来就匠心独运
父亲每日所拿捏的角度和尺码
无声地和名声混在一起
并丝毫不介意称谓
和返潮的霉点

就挥动铁锯
母亲偶尔也在阳光下腻补凹陷
在打制器物的那些年
他们缺失过
比如飘飞的木糠和刨花
而他们得到了
多出来的那部分
一棵杉木树

杉木树小叶子要长出尖锐的芒刺
通常是不分季节的
在苍兰山脉,山坡较多的地区
一棵棵,长在我童年的记忆
从那以后,我明白
一棵树在风中所有的承受
和顺应

后来我长大,那些杉木树的第二茬
还在长,在大肆伐挞运动之后
每一次风起
我和父辈们并立在苍兰山主峰
迎着风,又迎着逆风零落的杉树
以及那些刺骨和针
以及那些那场风后失散的兄弟

苍兰山下,平整出来的小区
已经种上易于修剪的木槿
细嫩的叶子沾着晨露
某一株形状相似的塔松
模拟着,在附近的公墓旁肃穆
每次我牵着小孩的手经过
我的头发都被风吹乱
像一丛树冠

外出者

如果风下苍兰山
风飞的絮语散落像说教
叮嘱每一个外出者须守住自己的灵魂
并放下怒目和矜持
于是就会有人告知,在南粤,他很真实
他曾拒绝参与各种流放,放行后又被拒收
他一离乡就心怀愧疚,争辩的企图有如蛇莓
我于是释怀:那是一个个孤苦的夜晚
一杯白水,一枚患得患失的心思
守住故土的人,不擅长隐藏,因而,戴上斗笠也无以遮掩
前人反复说的年轮和阅历
以及青梅竹马的经历:都是一个苹果的传道
风下苍兰山,这是头一次
山下的古老村庄经年充斥的悲欢离合
再多一次也不勉为其难
那就放任

岩滩湖
 
岩滩湖把一半水悬挂在云边
湖区网箱的围格把星光纳入
像众多鱼的眼睛

平静的水向更宽的湖面延伸
京屯岛的渔村闪着粼波
很多鸟儿贴近水慢飞
村民在大榕树下聊天
湖水打开稿纸,并记下句子

弱小动物的尸体和年少的文字(组诗)

洞藏

我一直在怀旧,九岁或者十二三岁的年月
我用那年故乡的一只枯竹筒
藏进信笺后重新密封
放置的地方是老屋的屏风下角
一场大雨后,蚂蚁遗弃的洞穴里
泥墙一带,从那以后
深埋着弱小动物的尸体
和一些年少的文字

于是就一直伤感很多年
在游子密集的粤东
和我们一样背负沉重的人们
有时要学会低头和卸载
在灯火迷幻的眼睛里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流着屋边小泉水一样的泪水
当然,也有人选择独坐
无论背对或者直面
他相信身在此地,远处的故乡
内心都会完美无缺地存储着
每一片段山河和土地

冷雨

这场冷雨,从年后一直下着
它仿佛历经着我们无法揣度的窟窿
有时甚至粘连着阴湿的白昼和黄昏
困在屋里的局限
一首重在用景物铺垫的诗
也丧失了应有的句式
稻田,卵石路,蛙鸣,荷塘月
纷纷裸露着枝干。他们手牵着手
沿着夏末河边的路径
小镇渐渐开朗的天空下
偶尔会看到景观园里雕塑成型的石羊
他说:再往前走,不冷,也不下雨了
还能够看见人影
和人群

在他乡

我会率先对被我绕过的墙说抱歉
包括没有过的爱
以及曾高耸入云的落叶枫。那时候
在他乡也一样没有黄昏的低迴
没有炊烟
他们需要用一盆炭火,来将
所有的冷落照耀

即使没有鸟歌。整个清晨
我愿意松开手,松开一身疲惫的嘹亮

一个离乡人的车速

小镇离村庄有些远了
车窗外松树的针叶无声的坠落
小溪水似乎也止住了潺潺
一条河道向前铺开着,把去向藏匿在水底

季节行走到这时候,如果再添一分花红柳绿
或者此类的修辞
都显得多余累赘
一个离乡人的车速会缓下来
像摇着软尾巴的蝌蚪
游向稻田深处:“时间的源头!” 

因此靠右停着,我不一定非要等待什么
如女儿说的茧里化蝶
或如你说的青梅竹马
此刻我只剩下一种爱,就是我所缺失的爱

乡村的路渐渐变宽了
我并不知道它将通往何处
有一些灯亮起
她们告诉我,要把车停在亮灯的地方

这个村庄

那时,他们和我
曾在许多纸伞下躲过轻风和雨
那时,这个村庄屋子连着屋子
屋外是刷满到窗格的标语
屋内是煤油灯下他们的爱
包括报纸新糊的里间
即使没有门帘
我也只能呆在屋子的另一角
当然可能是爷爷的间壁
和他渐渐变老的酣声里

而那个第二天在门外默默等我的女孩
她常常在一只旧喇叭下抽泣
她的每一记哭声,也间或比语录歌曲
略为逊色
令我唯一的青梅竹马的故事
情节纠结而挣扎
在村庄,我首先遇见他们
然后遇到她
许多年后,我又等在院门的另一侧
我此刻等待的
是向我挣扎着飞奔而来,或者
让我挣扎着飞奔而去的
那个人

五月的稻芒

田塍间的狗尾草护着偌大个春夏。加了蛙声
稻秧蕴含着各种情节
小河的桨影一早就挥动
被分开的野生水葫芦的路,堂兄顺手一划拉
那枚朝阳便冉冉
土埂边沿土拔鼠的窝,一颗一颗它
往外推着土

山你就使劲吞吐夏初的云雾吧。是要应验那些话吗
河上游用力抛竿的渔者,他和我父亲同辈
他们从少年时爱上垂钓,中年后似乎钓的不是鱼了
是失落。而从田间绕道而过的小河,命水极为诡秘
不仅学会隐忍,背叛或者倒流
以及红蜻蜓群飞过后的凄凉
鱼的翅膀和天空的倒影同在
泅渡的是各自无法挽回的青梅竹马

狗尾草一路向前,并拼命延伸
像我这一辈人多年的爱情
有人那时也恨不能坦白心迹,满面桃花
这是村庄延续至今的一种叙述风格
最古朴的质地,夹杂一些兽性,和咒语
不远处,有荡漾的波纹盈盈,原来也只是一种
季节的布施。五月里,稻芒开始张开
那是一种多么深刻的敌意啊,和我瞬间一起倒下的
是我执着多年的情份

然后你就来
哪管我的信马由缰,你细微的吐蕊
和天空飞翔的羽翼相比
逊色的是我潮湿的视线。你开在那一带
那一带便喧嚣。风有时会像笙箫
嘴一张便扯出我的哭声
而我的哭声是上天所赐
它来自内心

泛黄的扉页

这一定是有些年代的物件
有着泛黄的扉页
破残的记忆片段
钻空的虫眼
我突然记起
我们曾经那么平等
站在同一高度
接着开启那时的生活

到现在我依然记起
谨小慎微比轰轰烈烈
更加刻骨
而我们也有时候
选择了忽略
当我被谣言或歧视铐上
并且你又恰恰是
离核心最近的人

比较显眼的
还是那间老经销店的门边
阿姨说我的站姿很帅
光圈和构图也有想像力
你好像也是为某种日用品而来
我们都宣称偶然或者无意

这是1999年的一天
一个不足为奇的回忆
而当我翻开这本旧相册后
2017年的一个下午
在人头攒动的菜市场里
和三五个打招呼的阿姨中
她们戴着草帽
你肯定是
其中的一个 

饥馑年代的作物

移栽后的木薯裸露着痂痕
和锋刃
裸露着更多疼痛的部位
又在夕阳里
或者在那月的细雨中藏匿
不远处有些藤蔓
和我的失意极其相似,点缀着
红绿灯箱的小城也不拥挤
是要长出木薯的叶子
那么挺拔
那种尺短寸长的鳞片和枝节
这是其一
还有不停收缩的来来去去的
冻僵和复活,还有
红水河畔雾霭中奔走的父亲
就算他深谙这一地带植物的习性
深谙这不可多得的景致
母亲啊,一边是饥馑年代的
褪了色的紫纱,一边是零落的蒂萼
此刻再也没有深刻的颂唱
即使我独剩坚守
即使我满腹怨怼
那些人都跟随最后一根木薯入冬
我回转身
走向闪烁着霓虹的街道

全是暮色

极像是一道冷光,从稍远的山谷传递
只有濒临死亡的生物
才会有这样的呻吟,这时候有
预示着某一种生灵在消亡。就这样
每次变迁都像是放任自流的争辩
山腰以下全是暮色,年幼时清晰的路纷纷变小
我和他们在寻找下一级稳重的石阶
落下的脚在颤抖,而嘴里轻微的呐喊,
似乎又有另一种声音迎面而来
这挥霍而尽的磨钝的声带
这完全等同于多年来驮运躯体的机械
你终于在乎,那些还在发音的部件
我们的际遇,已经尝试着相爱多年,不虚张声势
但凡冬日的光芒
以及那传递而来的声音,此刻如若横亘于内心
让我们紧握着手,然后相信
美好的东西往往都会落单到最后,都会选择最好的时日
最终都会回来

声音

那声音传到山腰,和峡谷
森林,和草丛

我感觉那是随黄昏而来的
红水河的某一次涌动 
它荡漾的方式和我的抒写密不可分
在故乡河岸或山脚
针对木棉花火红的奔放已经习以为常
当然还有远道而来的蜜蜂
夜深偶尔的虫鸣,村东
小孩寥落的哭闹也被各种耸人听闻的故事
所吓唬。宽阔无边的夜空啊
那声音犹如浆果
让我在那年月始终起早贪黑

现在想来,也许是为了一种等待
或者干脆是一种凭吊

山也会寂寞,河流也是
那声音会适时传来
山脚下村子里,包括河里的浮游生物
都匍匐着身子
泄露的部分,有的失去了飞翔和迁徙
比如候鸟
有的失去了颜色和亮度,比如
夜幕笼罩的村庄,村里的矮屋
西窗下辗转反侧的躯体

瓦檐下              

不会再有人去留意这农家场院
和它的东角
寂静,被微风吹着。按照季节的安排
墙外几枝藤红昨晚开了
并把嫩叶伸了进来——
这对于这棵落叶枫,乃至整个桂西北
的确是一件动人心弦的事

“不要因为稍冷,就去拒绝所有的盛开。”
那些年后,我一直往老屋的瓦檐下
在初春的晨光里,试着,栽种
一些藤类花木,适时绽放的花朵
点缀着院子里裸露的部分

而这棵落叶枫,依然
坚挺地斜向墙外,任由晚风
磨砺着有些光秃的枝干。宁静里
有内在的抗争,偶尔穿插着鸟类的飞翔
这些傍晚的布景
让我每一次出门
都保持着目光和脚步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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