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画报》: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揭晓,当时您知道获奖后的心情是怎样的?
陈先发:获了奖,自然有开心一刻,而且据媒体称,是“终结了安徽持续22年的鲁奖零纪录”。但一个作家、一个诗人,对荣誉应该保持足够的警惕和醒察。写作需要一颗强悍之心,这颗心不能为奖项、荣辱这些外在的力量所扭曲,所撼动。
写作的理想,是要把真正独特的个人生存经验、对时代变迁的敏锐感怀,以创造性的语言方式交由别人、交由后人去深切感知。这既是在唤醒自己,也是在触碰无穷的他者之心。每个写作者都渴望写下不朽的文字,我也不例外。
《安徽画报》:《九章》是否为每首诗都是九首,然后又各自独立成章?联系到屈原的《九章》,是用来对传统的继承和致敬吗?
陈先发:九章这种体例,是我写作的一个尝试。九首短诗为一个整体,犹如一棵树的九根枝桠,同根而活,又各自摇曳生姿——当然这是我的愿望——九首之间内在气息上相互融通、主旨与结构上呼应连接、语调语速上时驰时缓,构成一个有共同呼吸的整体。有没有这样的效果,我不能自判。这些九章,有的承袭了古汉诗的行吟主题,写山水行旅,如《敬亭假托兼怀谢眺九章》、《入洞庭九章》等。有的则完全是一己之沉思,是个人日常的、复杂的内心运动形成的光和影,如《不可说九章》、《黄钟入室九章》等等。这种体例的成败,也只能交由他人和后人评判,我说什么都是无效的。
《安徽画报》:《九章》是否大部分写于合肥?您的故乡桐城孔城,对于您的写作是否有很深的影响?
陈先发:我的写作,能追溯出生活与生存的轨迹。比如,在合肥琥珀山庄的黑池坝边上,住了多年,我的随笔集就叫《黑池坝笔记》。是我晚间绕着湖水散步时,信手所记的碎片,四年前出了第一卷。虽然现在早已搬离了黑池坝,但这书名我很爱惜,其实爱惜的是记忆本身——争取两年内出版第二卷和第三卷两册。我老家是桐城的孔城镇,我也写过许多文字,比如长诗《姚鼐》,是向家乡先贤的致敬之作。《九章》也一样,每一个字都是从我个人或时代生活的记忆中醒过来的。这种记忆有时是迫切的、焦虑的,有时是松驰的、美妙的,不管在哪一种情绪中,从整体上观察,个人写作,毫无例外地都既是一己的心灵史,也是一部压缩的社会史。
《安徽画报》:您一直居住在安徽,也在安徽写作,会不会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
陈先发:我对安徽怀有一种有些朋友觉得不可理喻的深刻情感,曾有多次到外省市工作的机会,毫不犹疑地就放弃了。无论是做记者工作的调查研究,还是做一个诗人,似乎只有在安徽大地上漫游,具体而深深融入这里的一切,才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踏实,有一种身心俱在的好状态。这里的一草一木,自然的生态和人的生态,对我的滋养和教育,就是我每一个字的源头,而且这种教育从未中断,哪怕我已经活到了这个年纪。朋友们关注我的诗歌,其实我还写过一部长篇小说《拉魂腔》,安徽的风物,安徽人特有的精神气质,在那本书中有浸入更深的表达。
《安徽画报》:获得鲁奖,对于您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先发:奖项、社会性鼓励对个人是一种动力。可以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来观察。安徽自古才俊如累江之鲫,在当今,蓬勃而富有生机的各类社会实践、基层生活样本,更是丰沛的写作资源,如果没有更多作品脱颖而出,那真是辱没了这块土地啊。现有的文化皖军队伍,藏龙卧虎,我率先拿了个奖,不过是运气好点,但愿后来者踊跃而上,有更多收获。我很有信心安徽文学和文化领域能出现一种佳作迭出、百舸争流的新气象。也借此向连日来发来信息的所有朋友们表达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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