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日,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揭晓,诗人汤养宗的诗集《去人间》获诗歌奖。当这一喜讯传来,周围的人似乎比他本人还兴奋。
“午休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多,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我才知道自己获奖了,亲朋好友发来的祝贺信息无数,一波接一波。”汤养宗笑言,“云南的一位朋友在信息里写道‘快醒来,别装睡啦’,可我那时确实在睡,午休是雷打不动的习惯。”
收获这一殊荣,汤养宗由衷高兴。“当我看到10件诗歌奖提名作品中有自己的名字,就感到此次获奖的机会特别大。毕竟,诗歌写作是我这辈子做得最认真也最重要的一件事。”他说,有梦就有力量,功到自然成。
处女作刊发于《福建日报》
在霞浦县读中学时,汤养宗就喜欢写作,作文常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念。不过,对于诗歌创作,当时他还是懵懵懂懂。
1976年10月,当17岁的汤养宗在《福建日报》副刊上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处女作变成了铅字,他激动得一整宿没睡。
“那首小诗还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诗歌,只有简简单单的四行,不论是语言还是意境都欠火候,没想到竟被采用了,这让我的写作信心大增。”谈起这段往事,汤养宗的言语间满是感激。
后来,他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一本《普希金的皇村时代》,发现诗歌原来可以那样写,可以写得跟全中国的报刊都不一样,顿时眼界大开。在接下来的创作中,他的作品中开始带有浓郁的欧化色彩,这让无意间看到其文字的县文化馆老师很是吃惊。
“聂鲁达给了我开阔的诗歌启示,维特根斯坦给了我语言哲学上的态度,博尔赫斯、马尔克斯以及东方的神秘玄学,又给了我大开大合的叙述方式。”他说。
1978年,汤养宗从霞浦来到上海当兵,在吴淞口海军第一训练团学了一年的声呐兵专业分配到舰艇部队。后来他随军舰走南闯北,从一个码头到另一个码头。“坐在水平面下的声呐仓里,我有着奇特的读书经历,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波涛正劈头盖脸地穿行而过,一页翻过,已经来到一个新的码头。”他不无感叹地说,那时自己很着急,感到再也不能读大学了,就买下许多书,不知不觉就啃完了,特别怀念那段美好的读书时光。
谈起年轻时的这些经历,汤养宗坦言仿佛青春的热血又回到了身上。特殊的经历不仅给了他不同的人生体验,也练就了其日后诗歌中的多维时空感及分裂感。
退伍后,喜欢和文字打交道的汤养宗选择进入剧团做编剧,这一干就是8年。从事编剧与诗歌创作有何不同?该如何取长补短、相互借鉴?他一次次地问自己,并不断找寻答案。
“八年剧团编剧经历,给我的诗歌创作带来了太多的帮助和便利。诗歌与编剧最大的不同,莫过于一个是自己可以完成,一个需要众人合在一起帮你才能完成。作为编剧,你的意图很可能别人无法做到,团体整体上优秀又是何其重要,这是必须要面对的挑战。然而,诗歌的虚拟性却可以跳过编剧的具体性,相对自由了许多。”汤养宗说。
写出心目中的诗歌面貌
刚刚逝世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保尔曾有一句名言:“好的或有价值的写作,不仅仅是单纯的技巧,而是有赖于作家身上的某种道德完整。”诗歌创作也不例外。
随着写诗的长度和宽度被展开,爱诗如命的汤养宗不再看重发表。在他看来,诗歌发表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人的精力有限,为应付发表而写,一不小心就会错过文字里需要紧紧看住的东西。
“你对自己的作品放心吗?我不止一次这样扪心自问。”汤养宗说,他希望能把想写的作品写出来,写出心目中的诗歌面貌,写出诗歌理想。
事实上,在获奖诗集《去人间》出版之前,他有十来年没出过诗集了,所以在挑选具体的篇目时相对充裕。新世纪后,他的诗歌在叙述上有了一个更开阔的变化,尤其是近三五年间最满意的作品都已收入。
得益于平时严谨的写作态度,汤养宗的作品质量上相对整齐,加上他对诗歌的多维性以及斑驳又较真的文字,这部诗集中的《一个人大摆宴席》《光阴谣》《父亲与草》《平安夜》《立字为据》等许多篇目,得到很多读者的认可与喜欢。
说到为何给获奖诗集《去人间》起这样一个诗意的名字,汤养宗说,当初,出版社方面询问诗集名字,他列了三个,“去人间”放在第一个,结果对方一眼就看上了。
“为什么我们在人间又要‘去人间’?这是因为,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还有一些‘不是’,有亟待改变的东西,所以才感到需要重新再来或‘再去一遍。’”汤养宗说。
对诗从迷恋到信仰与依靠
从发表第一首小诗至今,汤养宗已坚持诗歌创作30多年。其间,他从未放弃对诗学的思考,理论上也颇有建树。
“诗歌于我而言,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越埋越深的迷恋,后来则是信仰与依靠。在迷恋诗歌的无数岁月中,我相信有深厚的单一层面上对语言的崇拜,后来才进入对信仰与道的追求,进而成为一种人生态度。”汤养宗说。
诗是时代的声音。汤养宗感叹,今天,一个人可以依靠诗歌写作来表达与校正自己的生命轨迹,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这种庆幸在自己的写作实践里,如果越靠近事物的真相,生命的目的性便越清晰,维护生活的精神围墙也便越牢固可靠。没有哪个值不值或要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人更好的安放精神与肉身生活的方式。”
在碎片化、快捷化阅读盛行的当下,诗歌虽曾一度沉寂,但从未远离——就现实中存在的诗歌边缘化的说法,汤养宗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中国历史上,只有唐代把诗歌作为科举应试项目,迫使诗歌成为文化生活的中心内容。其余历朝历代,诗歌行为与人们的世俗生活一直是有距离的。边缘化是个相对概念,诗歌文本上的高蹈性与精致度,自身不可能像其他文体那样被广泛接受。”汤养宗说,“但你只要想一想,人类叙述的疲惫与老相,一直是由诗歌在带领着来揭破与突破的;人类的精神困惑,常常给诗歌一语道破,当诗歌的精美性成为全人类心灵共同的精神符号,你就会发现,诗歌的这种少与寡是何等的重要!”
在汤养宗看来,“你看或不看,诗歌都在那里,它一直与你的精神境界秘密相维系,并看管着你的心灵生活”。他说,诗歌能使人在紧要关头犹如神启,或被当头棒喝。“古往今来,诗歌一直是生活中一条无比重要的时空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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