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筝的孩子（外九）

刘京

很多孩子都不懂追风而跑
所以慢，所以低
当然还有放线时机和放线多少
可他们仍像嫩芽一排接着一排

多好啊
满天的风筝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别丢掉
空中的回音
破框而出的目光

孩子们的远方
正随着大理石地面
在风中叠合
这些快成了
成年人被仰望与被遗忘的生活

多数等待风筝的人
总得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
忘记。隔年的风声
正如此刻
我正放着一只名叫太阳的风筝


写给自己的诗


通向喜悦的花园
一再退后
那个默不作声的人
偶尔会从夜里惊醒
窗外 摇动的树影
大火和灰烬
很难想象春天该如何
告解宿命
更多烟雾升起
一棵树若是在夜里闭上眼
无家可归的鸟真的就无家可归了
当然还会有另一种结果
静静闪烁的星星
和一只飞翔的小鸟


体温


那片羽毛在长椅上
看来看去
别人的人生总是最幸福
最幸运的
闭上眼，这一生好像即将远去
天空飘下的这片羽毛
不知我们会不会相互取暖


目送


我们手表上的滴答声
飞机飞过的天空
这静默的响声

目视一切即将远行的落花
通向花园的路犹如闪光的鱼
没有水的鱼
和没有色的花
甚至一只蝴蝶凸起的眼睛

远处灯火通明
希望有一天你会做一个梦
在暗淡朦胧之时
你会明白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路途
比得上眼前这一切


方块字


飞鸟般随意而出
远远望去
星光闪耀江河奔涌

打开窗户
那从不被忽视的眼神
正藏着一股清泉

我希望你能听到
平缓的线条
折叠的灯具
他们不是甲骨文
也不是大篆小篆
是一撇一捺
是一笔一划
是心中的一杆秤
而我就住在这方块字里
从不点燃一支蜡烛


渴望


但它们同样走向音乐
成了一扇敞开诗歌的门
我渴望变成另一个人
那个从未被世界拒绝和消过毒的人
那样我就不会成为顺从的哑巴
至少词语不会变为一句死尸
而那些竭尽全力使晦涩的言语合法化的人
就像桌角的那件饰物
你们为什么不把它看上一百遍
情感的红外线正公正地计算那些定性的音波
这只是个危险的尝试
用理论追求随心所欲的人再没能继续奔跑下去
因此，我学会让语言不在撞击中生长
像囚禁多年的旋风永远不会为多余的创造燃放烟花
世上可有任何事物来替我生活
为什么启发的麦田被滞留在了布满苍蝇的蚊帐上


这十年


记得十年前我们还用揉皱的书本撕扯蓝天
而这几年 像一只迷路的鸟 当我的心一遍
又一遍挣扎着记忆时
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包袱
回忆卸下了所有的面具让他孤独让她怆然
用一片阴影遮住它吧
朋友啊 我又怎能饶恕那些不打招呼的风
如果是干瘪的馒头那就唆一口吧
饥饿从没有过胆战心惊
他们忘记了这十年像画一样
我尽量逃避艺术品的真实
我尽量不从每一面镜子中走过
这些我都试过
可又有什么用 他们早已入睡
真的，我不骗你


我的海里没有软弱

--献给那些默默奋斗的人

阳光透过树叶
如此甘甜的海
银色的鱼群
此刻抚摸病床的酒
让曾经的我又得以重现
哦，这世上的帆船
它们把混淆的波浪慢慢偷食
试图在海浪里睁眼的孩子
历经磨难爬上船头
那灿烂的笑脸
无尽的原野一般
礁石和海鸥一路搀扶着
尽管海浪斟满酒杯
就要动身了我的海里没有软弱
那日日夜夜歌唱的地方
徐徐落下
只有一只没有同伴的船
为飞奔而来的人闪烁



在医院等待


为什么春天和冬天都种不出软弱
为什么一到医院文字就失去了重量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低头行动的人弯下腰又浑身战栗
圆睁的双眼望向屏幕的一侧
这比手机里还真实的河流
就出现在眼前

谁的人生不是这样
稍稍有点麻痹
就在那不适于自己的地方
渡过的

谁的世界不是这样
熄灭的火
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时代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时代
当朋友不再是朋友时
当爱情不再是爱情时
所有的身躯都转向身后
所有的眼神都饱含泪水

你接受这一切吗
闪电炸裂海浪奔腾
这难道只是词语的堆砌
或者是黎明虚假的火焰

笼子里的鸟柔声细语
我用悲伤的网
一遍一遍捞起
又一遍一遍撒去
沉默，灯光一样
它像溺水者把哀嚎
拉长在草地上
让行走的蚂蚁丧失理智

为什么闭口不谈这些
生活的参照物醉意全无
它们仍渴望昨日的天空
让河流从天而降
可那条又黑又荒凉的路
像一把刺刀
更加靠近我们的心脏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时代
我依旧要在这辽阔的土地上
种一朵透明的花
在世间无声地展开


得意忘形


当某一天醒来
我对着镜子
照见辨认不清的脸庞
使我不能容忍的
是那面雾化的玻璃
和眼看着灯光熄灭

我知道我必将经历那些
包括伤重不愈
也包括这座无处可去的城市


乡愁


没有离家远走的人是不懂得乡愁的

贺之章说，乡愁是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余光中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是写不好乡愁的
那些成堆塌陷的砖瓦房
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

母亲带上老花镜
无奈地摆弄手机上的照片
与之相反
斑斓的颜色
好像刀锋落在身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