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我曾经说过一句很有感触的话,《诗刊》编辑部像严肃的师长,《星星》诗刊编辑部像亲切的朋友。因为和后者的交往,性情相投,无拘无束,但是,很少深入谈到诗歌的看法和创作。《诗刊》就不一样了。最初和《诗刊》打交道,是李小雨、梅绍静两位老师先后编发过我的稿子,但是仅有的投稿回信,严肃、简洁至极,几乎就是手写的留用通知。
后来编辑部工作调整,邹静之先生负责西南片的稿件,上任就给我写了个简函约稿。不久,我去河北出差,取道北京回渝。这道取得有点勉强,其实是我自己想去北京,一是想买书,传说中的王府井书店什么的,一直让我心痒痒的,另外就是想去《诗刊》社拜访静之先生。两件事都很成功,书买了20多本,去《诗刊》社还真见到了邹静之。静之先生友善、亲切,聊起诗歌不慌不忙,让人有如坐春风的感觉。一个多小时的聊天很快就过去了。让我意外的是,虽是初次见面,但他讲了很多对诗歌或者说诗歌稿件的看法,而且,都是我未曾听过或自己从未想到过的。
回重庆的飞机上,我都在消化他谈诗的内容,终于逐渐找到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如何从同一个技术角度看待有着不同艺术主张和倾向的诗歌作品。
我写诗是从80年代初期开始的,那是整个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关闭已久的国门徐徐打开,新鲜的东西扑面而来。
那也是诗坛群雄并起的年代,各种各样的地上地下的诗歌主义开始出现。一直到90年代,谈诗歌等同于谈诗歌主义的习惯仍然存在。谈主义能谈得和平相处的时候,其实是很少的。很多主义,本来就比较娱乐,又假装严肃,让人有直接离席扬长而去的冲动。有的还偏激,非我族群,其心必异,主义几乎成为小团伙的帮规。在这样的交流习惯下,我是越来越不愿意和同行谈诗歌。疏远谈诗,埋头写诗,可能是很多诗友在那个阶段的状态。但是和静之先生的交流,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是有感而发,冲动写诗,比较依赖直觉,研读他人的作品,也比较依赖阅读是否有惊喜和快感,很少从技术的角度,理性地评估自己和他人的作品。更重要的是,我依稀觉得,不管是什么主义或流派,是真的可以进行技术分析和评估的,从这个角度去交流,应该比相对奢谈主张要容易些。
几年后,我参加了《诗刊》的十四届青春诗会。青春诗会是《诗刊》最有影响的活动,很多声名远播的诗人,都是由青春诗会推出,才逐渐为人所知。从80年代到90年代,我读诗的重点不是当代中国诗歌,但是,青春诗会作品专号,我却从来没有放过。我把它当成重要的研读资源,一首一首,慢慢推敲。几乎每一届,都能读到让我印象深刻的作品。所以,能去参会,感觉非常幸运。
我们那一届的青春诗会,比较特殊。进入90年代后,青春诗会都是每年一届,但是编辑部为了保持诗会的水准,将我们这届开始改为两年一届。所以我们这届就成了大班,人数是上一届的一倍。和往届青春诗会相比,十四届的另一个很不寻常,是并没有去北京以外的采风胜地召开,而是在北京社会主义学院闭门开会。由于看重向《诗刊》社的师长们和诗友讨教的机会,我们好几个同学,聊到这一点时,都不觉得辛苦或枯燥,反而觉得更能集中精力交流诗艺、切蹉文本。
我的指导老师是邹静之,由于有要修改的组诗在手,他评价诗歌的方法变得更为具体,不是一首一首,而逐字逐句和我讨论,提增减建议,谈为什么觉得这首好,而另一首不好。我还找机会旁听了其他老师的谈稿,发现理性而较真地进行文本分析,特别看重一首诗的全局,是几位《诗刊》编辑的共同点。而对诗人们的具体修改,则普遍比较宽容。
对我来说,青春诗会不仅是一次语言技艺的特训,还给我带来了延续20年的诗友情。甘肃来了三位诗友,娜夜、古马、阿信,和他们的长期交往,经常让我觉得兰州是我的半个故乡。来自江南的沈苇、庞培、代薇、邹汉明、陆苏、简人,则让我见识到江南才子才女的风采。有了强烈的游历江南的兴致,不久,果然去了一次浙江。当然,沈苇此时已在新疆生活多年,兼有西域的粗犷和江南的细腻。代薇是由重庆去的南京,至少那个时候,仍有重庆女子的泼辣劲。另外,安徽的祝凤鸣、广东的谢湘南和张绍民、山东的吴兵,都有截然不同的诗歌特质,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对同龄诗人的关注和阅读,是认识了这一批优秀的诗友,才真正开始的。
参加青春诗会的前后几年,我比较满意的诗都是拿给《诗刊》社的,《诗刊》社也慷慨地给我提供了足够的版面。
2000年后,网络诗歌运动兴起,我和朋友们办起了界限诗歌网站。另外,因为参加了《人民文学》杂志社的首届中国青年作家论坛活动,被韩作荣老师率领的团队深深吸引,交往密切,文学见识上受益良多。有好几年,经常读《诗刊》,由于那个阶段投稿较少,和《诗刊》社编辑交流也相对之前少些。
因为个人阅读趣味原因,我深感自己对中国当代诗歌的阅读和研究不够,所以从2010年之后,给自己订了一个计划,系统地研读当代诗人的作品,重点是50、60、70年龄段。《诗刊》作为诗界第一刊,自然成了我收集信息的重要窗口。以我的研读来看,中国当代诗歌的总体进步远远超出了我自己之前的评估和想象,我没有能力去和其他国家的当代诗歌变化作比较,但是即使从读者角度去看,阅读价值和艺术创造的含金量,都有显著提升。相对诗歌原创的进步,甚至当代诗歌评论都还没跟得上这个进步。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80年代至90年代,诗歌观念和理论,带着某种规划性,超前于写作。时过境迁,诗人们在各自修炼20年后,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很多评论家没有涉及到的陌生地带。
让我惊喜的是,《诗刊》准确地把握住了当代中国诗歌写作的微妙流变,上下半月刊各有专攻,上半月刊侧重于成熟诗人的新进展,下半月刊侧重于发现诗坛的未来力量,用了极大的容量慷慨提供给实力新人。特别是2012年夏天开始,有阅读价值的诗歌文本越来越多。如果说之前,是我自己的阅读计划,让我每期浏览《诗刊》,那么近四年,我是觉得如果少读一期,会错过自己喜爱的诗歌新作,这是不能忍受的。
我关注的青春诗会,从选评机制上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我受邀参加了2016年第32届青春诗会从评选到改稿的整个过程,深深感受到编辑部在这方面的改革力度。编辑们从浩如烟海的参选稿中,初选出80来个40岁以下新人。终评的第一轮由编辑团队和特邀专家就文本展开交流和辨论,大家都很较真,对同一组诗的不同意见都拿出来,充分交流。决定性的第二轮,则交给特邀专家团队独立轮番投票决策。不参与这个过程,绝对想象不到,竞争激烈的青春诗人代表,是在这样的保障艺术民主的机制下完成的。
在去往遥远而美丽的漠河改稿会的路上,因天气原因飞机无法降落,返回哈尔滨,最后航班干脆取消了,一切计划都被打乱,改稿会有着泡汤的危险。经过《诗刊》常务副主编商震率领的编辑部团队的全力以赴的紧急调整、八方请求支援,大家分组挤上绿皮火车,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戏剧性的曲折故事,大家最终都按时到达漠河。在这个过程中,《诗刊》团队,已不止是严肃的兄长,更像是青年诗人的服务团队,为大家的旅行操碎了心。为青春诗会品牌负责,为参会代表负责,团队的责任心和服务精神令人感动。
《诗刊》这几年的高水准,让她继续保持中国诗坛守望者的地位和姿态。刊物背后,有着一个团队的文化、精神和专业素养。这是中国诗坛之幸。
来源:《诗刊》2017年1月号上半月刊“我与诗刊”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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