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论

经常梦到一两颗松动的牙齿
叫我坐立不安，仿佛稍微用劲
牙齿就要脱落下来
解梦的周公说我缺乏安全感
内心隐忧，不够自信，害怕失去
但最近的生活毫无波澜
只是两边牙齿预谋造反
右下七号牙和智齿之间，城门
已被打开，牙医说要连根拔起

我有时我也会在人群中间
故作深沉，本不擅长言谈
又何必刻意制造问题？不论
他们谈论什么，都会点头微笑
露出那几颗微黄的牙齿
虽说有点煞风景，但也出于本意
由此我想我是不是人群中那颗智齿
别人是否也想把我拔掉
而后他们更加欢快，继续喝酒

像在温室中做个实验，我尝试
过一种非常自律的生活，但都
以失败而告终，譬如吃素或减肥
年少时因为太瘦而极度自卑
如今又为肥胖的身体而蒙羞
从农村到城市，我一次次尝试
在两个阶层、两种生活、两个镜面
之间，找到并长期保持一种平衡
想与生活和解，叫梦想和现实
达成并签署一份和平协议

我或因为写诗而又徒增几分自卑
为诗中的词不达意而略感遗憾
为不能尽情叙述，又为无法获得
极致的诗歌语言，而自怨自艾
走过的错路累积成为诗中的深渊
一次次凝视叫人变得轻如鸿毛
无法眺望彼岸，又没有一只用信念
做的梯子，只得找一处灰暗的角落
去审视这世界强加于我身上的意义

也曾像一个取经人，真诚而虔卑
直到成为一种品质，成为某种力
让物体发生形式上的改变，并
最终影响本质。这么说，都怪我的父亲
他一直说，骄傲使人落后——
叫我错把自卑当做谦虚，又受无为
影响，学老子“不争”，才活成
阿 Q 的样子，想问问周先生
我的结局究竟如何？顺便问问
 1905 年那个在仙台学医的留学生
这病该怎么治，又为何感到为难？

2024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