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华,笔名北琪,1990年代开始诗歌写作。曾在《中国文化报》《人民武警报》《诗选刊》《中国诗坛》《解放军文艺》《西北军事文学》《黄河》《延河》《火花》《诗潮》等报刊发表诗作,入选《山西中青年作家作品精选》《中国诗歌排行榜》《山西文学年度作品选》《中国当代诗歌年鉴》等选本。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治市文联全委会委员、长治市作家协会理事。
“时光里游动而张扬的浮尘”
——周晋凯诗歌赏读
无色无味,无相无形。
在多数人看来,这是时光的客观属性。
而在诗人周晋凯的笔下,时光却呈现出可触摸、可感知、可信赖、可描绘的特质。这得益于诗人敏锐的心灵触角和宽阔的精神视野。正因为如此,他感受到了寂寞和孤独,除了诗歌之外,其他任何媒介都无法胜任与时光对话的使命。
我不知该和谁谈起,
我对时光的感受,一段一段时光
在我身上投下的阴影。
面对来了又去了的季节,
面对持续更迭的时光,
我不知是该拿出点伤感,
还是该保持来不迎去不惊的平和。
——我在时光里打磨着,
时光给我带来的思念;
我也在时光里捻动手指,
清点在时光里游动而张扬的浮沉。
(《时光》)
我读着这样的诗篇,也回想着自己在世间度过的38年时光,一丝一丝体味着诗人透彻骨髓的那份安静的孤独以及面对时光无穷奥妙的不知所从。我们所处的时代,多少人在时光的流逝中沉沦,对于人生的目标因盲目而盲从,为名利而失去自我,终其一生而不知春秋真谛。这样的人生是可怜的,也不会在时光里留下任何痕迹。由此,我对“在时光里捻动手指,清点在时光里游动而张扬的浮沉”的晋凯兄心生敬意,并愿意坐下来倾听他“对时光的感受”。
这温和的安静
这不可以复制也不可以替代的
时光,一遍一遍抚慰着我。
羽翼远去又回来,
缠绵着,安详地鸣唱在我周围。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当我与眼前的一切事物,
新的、旧的,都达成共识之后,
我爱着他们,
他们也会对我倾注足够的关心。
我还苛求什么。
我已经触摸到了,时光
将要给予的那一份施舍。
(《满足》)
至少,我从未感受过“时光,一遍一遍抚慰着我”的幸福。往往就是这样,我们总是抱怨,为什么时光不垂青于我?而事实上,对于时光而言,众生平等。我们之所以忽略了时光的存在和对每一个生命的关爱,原因就在于我们总是希望被“爱”,而不知去“爱”。对于生活、对于亲人、对于生命、对于心灵,是否想过、是否有过,真诚的付出?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爱着他们”,是诗人做出的庄严承诺,不加修饰、毫不迟疑、出于真诚。除此之外,诗人不再“苛求什么”,这已经是最大的满足。对于时光“将要给予的那一份施舍”,诗人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所以他获得了一份温和安静的可以触摸和信赖的时光。我“一遍一遍”地读着这首诗,从默读到低吟,再从低吟返回到默读,那“在时光里游动而张扬的浮沉”慢慢落下来,使我也感受到了那份温暖和安静。一切浮躁、一切委屈、以及冷漠的目光、甚至于隐藏的很深的仇恨,都从时光中获得救赎、都在时光里擦出明亮的光焰。
多么开阔呀。
小小的一个山岗
就已经把你托举到一个偏远小镇
应有的高度了。
小镇上的楼层,
没有高过你身旁这棵小树;
街巷之间流动的笛鸣,
没有高过你旁边草丛里
那只蝴蝶的扇动。
此刻,你是幸福的。
你还能看清很远的地方
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以及浓密的绿荫里
那俩个紧挨的人影。
似乎时光在倒流。
在小小的时光之上,
你感觉不到自己的轻,也感觉不到
自己的重。
(《山岗之上》)
读这样的诗,会使人心胸为之开阔。不必登上高山之巅,仅仅是“小小的一个山岗”,就可以“把你托举到一个偏远小镇∕应有的高度了”,就可以看到“流动的笛鸣”、“蝴蝶的扇动”、“浓密的绿荫”以及“紧挨的人影”。这样的时刻是令人沉醉的,时光的“倒流”成为一种象征和怀念——一个中年人的对逝去时光的怀念,以及在时光中“游动而张扬”的青春的怀念,所以诗人才会出现感觉不到“轻”和“重”的美妙感觉。当然,这首诗的普遍意义在于唤醒迷茫中行进的疲惫的心灵。在常人看来,“向前看”的价值观是积极的、令人鼓舞的,而“回望”等同于倒退。这正是现代人常常感叹时光流逝一去不返,岁月匆匆而人生短暂的悲观思想所在。这使我想起法国诗人亨利•米肖在其诗论《揭露生命不可思议的一面》中的一段话:“中国人有简朴自约的传统。在哲学上,在生活下,他们寻求处于生命根底的层次。幸福的时候不过分高傲和自满;灾难的时候也能承担得起”。而我们现在,恰恰忘却了这一传统,因此物质生活的改善,并没有使我们的心灵得到满足,相反地走向了疲惫和迷茫的漩涡,越陷越深。事实上,我们只需登上“一个小小的山岗”,就可以领略到时光之美,就可以感受到时光吹拂的“沉醉”。
周晋凯对于时光的敏锐感知和深切体察几乎体现在他的全部诗篇中。像《平凡》、像《时光明晰》、像《简单的幸福》等,都有着独到的体验和精妙的呈现。在本文的开始,我还曾提及时光的“无色无味”和“无相无形”,实际上是一种形而上的概括。而时光的色、味、形、相在诗人的笔下,常常以我们可感知的物来承载。比如一只麻雀,或者一片林木:
我是说,我总是在这里
在林地里穿行很久之后,沉溺于一种
疲惫中的孤独。这时候,我是放松的
我不会把目光放进某种企望,不会在思想深处
放进一只鸟,甚至一声
蚂蚁微弱的叹息
我会像旁边的林木一样,感觉
这一种孤独,慢慢呈现出来的色彩
缠绕在我身上,挥之不去的
林地里特有的气息
在这一种孤独里边,我自然不会问
这一片静寂的林地,孤独吗?
那些静立的林木,孤独吗?
但我会盲目地判断:这一种孤独
她所能承载的全部重量,她和
一棵树、一片林木,有着怎样的不同
(《这一种孤独》)
正是在时光的流逝中,在对“时光里游动而张扬的浮尘”的偏爱中,诗人加深着对“孤独”多视角的关注。他的这种体察已经超越了个体本身,他走过一片林地,想到了一只鸟,听到了一只蚂蚁“微弱的叹息”,与林木一同分享孤独“慢慢呈现出来的色彩”。这显然也是时光“将要给予的那一份施舍”的一部分。在这首诗中,我还读到了珍贵的信任,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人与其他物种之间不可或缺,不会被任何力量遮蔽的信任的光芒。
对于周晋凯的整体诗歌写作而言,我的论述显然微不足道,或许还偏离了其诗作真正的核心。若真是这样,我愿意向诗人表示歉意。但我依然会坚持自己的观点,因为大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曾经说过:“每一个读者都是另一个诗人,每一首诗都是另一首诗”。
当然,从诗歌创作艺术的角度而言,无论是本文论述的诗人周晋凯,还是当下坚持诗歌写作的每一位诗人,都还需要长期的磨炼和探索。我想说的是,我们必须抛弃所有功利的因素,紧随时光的脚步,甘于在孤独中坚守。
最后,我谨以天才诗人兰波的一句预言作为本文的结尾:“只要我们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到黎明时我们定能进入那些壮丽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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