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尧：异乡人（组诗）

◎南山菊远
 
多少次我凝视南山，心若潮动
远天的面容白云的面容，渐渐模糊

为神所伤。五百年了我的血脉里出出入入的
唯有南山的一朵菊花，在远
或歌青涩或吟颤抖

--哟！清风与松枝的佳酿铺设的明月栈道
引领龙的图腾。我的秋天奔涌
重新出发的蹄印将隐于秋水漫漫
听，大片野性的牛羊开始呼啸
 
听，一条千年不老的河流将我追赶
有一盏菊灯，一万匹黄马，在南山脚下
等待一把名剑的号令，等待我
挥向高原的一声响亮

◎很特别的八月
 
这是个很特别的八月
追风的秋雨，一阵比一阵稠密
似乎这江南秋天的脸谱
要改换为春天的无限柔情
梧桐 叶没有应声，坠地---
另一些树木将真理牢牢地
捂在根部。像火焰的种子
包裹着蝴蝶的嫁衣
 
石缝里的草依然在挣扎着
向上。远山愈发苍翠
白云的衣衫，像陨石的梦
流泻着人间许多的沉沉浮浮
 
--我渴望中的小溪欢歌，山泉鼓声
愈走愈远......
目光中的燕影背井离乡的雁阵
它们的长歌，杳无痕迹
也许，是天空将它们遗忘
或者，是这个八月丢失了自己
 
◎异乡人
 
很多时候，我都在做相思豆中的
异乡人。沐异乡的风喝异乡的水
穿越异乡的一条叠着一条
窄如牛背的河流
心是裸的手是裸的
脚印也是赤裸裸的

黑夜特别地疼
疼到需要学一学乡村的老神婆
点一枝烛光祈一缕香烟
以乡土俚语，仿制亲人的腔调
念念儿女们儿时的衣衫
念念今秋土地上多收的三五斗

神乎？当双眸噙满异乡坠落的星子
前路，被月光摔得啪啪作响
神乎？一个电话的铃声一个微博的嘀哒
像阳光煨熟的红薯，香喷喷的---
异乡人，都是火焰......
异乡人，都是预言......

◎新衣裳

十八岁那年，姐
你用压箱的钱
为我
做了一件新衣裳

这是我的第一件
唯一的
没有补丁的衣裳

三十年，这件旧衣裳
躺在箱底，还是新的

中秋夜，我拿出它
抖一抖灰尘。望一望
你打工的远方，月亮
也旧了......

◎故乡

姐，一年一次
你从东边，我从南边
跋山涉水，回一次
故乡
聊一聊老母灯光下
闪烁的白发......
拔一拔老父坟头的野草
洒一杯黄酒敬故乡土地
在童年的土坯屋里，站一站
看一看墙上的风雨，厚了几许

姐，就这一次
此后，从东到南，子夜
你的星空，我的星空
一轮湿淋淋的
月哟

◎远方

姐，远方有多远----

电话的那头，远方的
你，可安好

故乡，对于我们比远方
更远

你说：梦里又回了
那山、那溪、那池塘......
你的声音越来越亮

恍然间，我借一根电话线
退回一座森林
绿色淹没了我的呼，吸......

◎又一次触摸水乡的秋水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的
弯腰。闭上双眼，葡萄一样的水
肩着掌上的那些无名的小桥
秋天已深。我等待的月亮
还在山里的木屋，点灯织布
我触摸水，想着水
大风的低吼被水掩盖
小草的咽喉里哽着大河的泪
---黑暗中呈现出的一群羊，它们身披夕阳
及干裂黄土染就的旗......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步出我的身体......"。
我只能是秋天的水，是一条伤痕累累的溪


2015-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