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碳（外三首）

《低碳》

一个多么奇怪让人一头雾水的词
由低和碳两个字组成
读作低碳，便有了全新的意义
像福音一样迅速传遍世界
从政客们在电视里的慷慨陈词
到当红艺人呼吁奔走作秀
从每个人口中一遍又一遍说出
低碳经济、低碳生产、低碳消费
低碳出行、低碳文化，等等
似乎每一个词都身染重疾
加上这个前缀，便获得拯救和希望
暂时有去痛、镇静和安眠的作用 
我悲哀以为，在冰川融化消失之前
低碳作为一个热门词永不过时
仍停留在人们的话语里
停留在议案、谈判桌和广告中
国家与国家之间不会妥协
邻居与邻居之间不会妥协
作为一个物种从人科动物
进化为物质的奴隶
这个过程多么短暂！

石器用过后仍是石头
电器用过后却是垃圾
从徒步迁徙到超音速旅行
旅程其实根本不会改变
只是终点提前到达

  《周日停电记》

人生总有这么一天
早晨起床后发现停电了
沮丧之余周遭突显清静
天啦，可以听见鸟鸣、风声
一只喜鹊在窗外叽叽喳喳
打开古老的时光之门——
青山绿水，男耕女织，美好如初
再远一点可以听见郊外的荒草，
天边地平线上的白云
它们都有细微动听的声音
世界回复了它的辽阔，可以谛听、遐想
生活可以重新开始
我应该打开一本诗集
试着走进诸神郁郁苍苍的花园
或者研墨叠纸给卿写一封长长的信
这个周日将停电一天
时间突然显得充足、富裕、漫长
终于让人坐立不安，心神不定
不能看电视，不能上网
不能洗衣，不能煮饭
小区棋牌室闭门不开
牌客悻悻而来，悻悻而去
生活该如何继续
巨大的空虚拿什么填充
手足无措的人们无处安放，开始离家出走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

然而春天已来临
早于惊蛰的雷声，寒气犹在
迎春花骄傲地站上城头、山岗
金黄色的小花朵耀眼绽放
浩浩荡荡，宣布占领了季节

孩子们还在窗户下期盼
从圣诞、春节至今
大雪还在雾霾之上
迟迟不肯降落
白色的城堡和雪人
还在童话书中迟迟未翻到
春风悄然而至 
一口气吹绿了公园的柳树
未封冻的河水迅速上涨
把花花绿绿的垃圾重新带上堤岸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
以我半生直立行走的经验
不免讶异、疑惑
真的是钻木取火让全球变暖吗，
还是那只蝴蝶已死去，
枯萎的翅膀停止扇动
古语言：瑞雪兆丰年
我世代为农的亲人啊
你们如何耕地、播种
以勤劳的汗水
换来风调雨顺，一季丰收
以养天下之人
 
 《尼安德特人》

因为时光古老，爱得太久
爱的太多，所以决绝
当海水漫过白令陆桥，大地变暖
结束人神共居的岁月
我从你们中间离去
不留恋，不遗憾，不与任何人作别
悄悄熄灭营火， 拆掉兽皮帐篷
让石器回到石头
抹去一切痕迹，回归自然造物
无意中留下的赤色岩画斑驳、抽象
非牛非马，非鹿非羊成谜
启发世人气象万千的猜想
如果有人将我追寻
找到的只是一株野草和更多野草
一块岩石和一山的岩石
清风抚过，阳光温暖
我来过就像我没有来过
我是勇猛的剑齿虎啊，
我是善良的猛犸象
我像所有消失的事物一样消失
留给你的山川草原美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