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住的乡愁（组诗）

 
耕牛
 
一声哞叫
唤醒，沉睡的大地
犁是它另一块肋骨
在季节深处锋芒毕露
 
父亲，犁、牛，外加一根长枝条
构成一个清晨或黄昏最骨感的风景
春天，将布谷鸟的叫声犁成动听的情歌
夏天，将蝉鸣犁出撕心裂肺的禾香
作为一头耕牛
它的品质和父亲一样：坚韧、容忍
一辈子和泥土打交道，卑微中坚挺脊梁骨
它在田野里驰骋，脚印是凝固的风雷
它在泥土里种下了尊严
村庄收获了郁郁葱葱的意象
 
现在，故乡的耕牛越来越少了
与它相关的犁、耙，像弹破的琴弦
多数在历史里沉默
而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在牛背上的时光
向往再次和一头老牛，一起
走进一首美妙的唐诗里
 
2015-7-23
 
犁
 
木质是大自然赐予它的品性
铁质是它的风骨
犁铧，是大地最锋利的词牌
 
最伟大的词人莫过于耕牛
它无意于缠绵悱恻或花前月下
它一辈子只品读草叶
慢条斯理地把铿锵的韵脚
填进黎明或黄昏
一生只作二阙词：一阙水田，一阙旱地
就像我一辈子只把故乡写成二首诗：
一首父亲，一首母亲
 
2015-7-24
 
插秧
 
插秧的人
也被岁月插进水田
弓腰的人
也让岁月躬下身子
 
水田里有母亲、姐姐灵动的身影
她们将绿色的秧苗均匀布局，错落有致
像是在白纸上写字
左一撇黎明，右一捺黄昏
布谷鸟有声阅读
前一声阿公，后一声阿婆
 
秧苗一次次拔节，日子一次次抽穗
而母亲一天天老去，姐姐也青春不在
我们的生活，始终没有生出一棵稗子
 
2015-7-24
 
镰刀
 
镰刀是弯的
母亲割稻时弯成镰刀一样的弯
弯腰的母亲握着弯的镰刀形成更大的弯
这样，田野就更显辽阔
 
弯腰的母亲常常被塑成一把弯刀
刀与刀的接触，是生命与生命的碰撞
稻子不自觉地躺在了幸福的怀抱里
稻子不说话，母亲也不说话，只有镰刀
哗喇喇地说出母亲和稻子的心里话
爱说话的镰刀原本有一口锋利的牙
只是，嚼过太多苦难的日子
就像母亲的一样，也会松动、脱落
甚至还会常常发炎
 
有时，我在故乡之外
在夜深人静之时，看着天上的弯月
想象那是故乡的镰刀，用它那明亮的刀锋
收割宇宙星辰
殊不知，故乡的田野是最大的宇宙
星辰遍地
 
2015-7-24
 
蛙鸣
 
作为集体主义的虫鸣
它们有通天的气势
整个乡村的夜晚，唯有它们的歌唱
最彻底、最震撼人心
在水田里、池塘里，甚至臭水沟里
都能找到自己的舞台
它们简单的歌唱
像极了日出而作，日息而落的村里人
他们在简单的劳作里
种下大地的歌声
即使有一天蛙声息了
那青青禾苗长出的仍是它的歌声
那沉甸甸的稻穗里悬挂的仍是它的歌声
院子里的果树上结的仍是它的歌声
最终土地里埋下的仍是它的歌声
 
更多的时候，蛙鸣是乡愁
常常将月光唱湿一片又一片
 
2015-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