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影子的人

1
在我的故乡，也是你的，住着一群人
他们一辈子忠于和黄土接吻、起伏做爱

影子是他们唯一射入土壤
并渴望发育成长的精液

去年射在梯田里的影子，而今
长成人的模样，披上蜂蜡做的衣裳

绿叶在变黄时，用自杀结束生命
播种的影子杏黄时，需要镰刀收割

割倒的影子，捆绑成孩子的形状
躺在自己脚编的席子上，晒太阳

抱着捆绑的影子，犹如抱着死婴
可这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趴在树上的禅，唱着洪亮的歌
替梯田里躺着的黄孩子——哭啼

2
打麦场在，碌碡在，骡马消失了
曾被碾碎的影子，已被河水淹没
翻找不出一根牙签粗的骨头

影子一波一波的播种，丰收
播种影子的人，被同样的播种者
永久的埋入土壤，没有发芽

村前村后一棵棵老的掉皮的果树
代替一些没了影子的人继续活着
他们的影子总能给夏天带来凉爽

这些树中有我的爷爷、爷爷的父亲
也有记不清的白胡老人、年轻兄弟
也有未来的我，未来的你和他

收割自己的影子，是一件痛苦的事
因为，收割影子，就是收割死亡
可是，谁又知道，收割多少才能完

收割自己的影子，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因为，每收割一次，灵魂总能长高一截
只是，永远无人量出自己灵魂的高度

听哥说，奶奶也拿着镰刀下地了
此刻，奶奶收割的不再是弯曲的影子
而是，割下一片夕阳，装进记忆的口袋

听姐姐说，邻居家的爷爷睡着了
没有再起来，收割最后一道影子
没有再张嘴，吃下最后一口新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