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就像我穿着青布长衫的祖父
人老了满脸的皱纹病怏怏的
叫人走到哪儿都放不下牵挂

我用了半辈子的积蓄
在离老家30里地的小县城
买了一个二居室
母亲照料着我的儿子
城市里没有羊群也没有草原
母亲闲下来的一大把时间
就蹲在地板上
把新居的客厅擦得像一面镜子
好像孩子们随时会回来似的
我和妻子去了更远的地方
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消耗着时光

每个礼拜五的下午
母亲总会带上读小学的孙子
换乘三次公交，再走一段羊肠小道
回到老屋
种菜、除草，用一块质地细软的布
轻轻擦拭神坛上的灰尘

儿子嘟嚷着要回城
他的祖母就为他讲述老屋墙上那十张奖状的来历
关于我的十张奖状，通过她的描述
孙子就听成了十个励志的故事
老屋墙上每一道划痕都是一段
关于他爸爸的童年
儿子不知道，他祖母却清楚

老屋宁静而安祥
在时光里慢慢地老去
就像躺在长椅子上晒太阳的祖父
没有鸡鸣，也没有犬吠
烟囱顶上少了烟火
烟囱周围长满了青苔
檐角也不再挺拔
瓦片不再规矩，与风雨合谋
在屋脊上不安分地躁动
老屋前那座石磨，像一块历史的地标
静静地躺在那儿，磨盘露着坚硬的牙齿
咀嚼着风雨，品着乡村里没有日历的
闲淡时光

一个个孩子
在老屋的屋檐下丰满了羽翼
便海阔天空
老屋，原谅他们
不再与你风雨同舟
老屋，你也要明白
孩子们一直带着你
就像带着神灵一样赶路
我的祖父虽然早已走了，祖母也走了
我的父亲也走了
他们却以另一种方式
在不远处那块向阳的山坡上
默默地守护着老屋

有人说，母亲在哪儿
哪儿就有家的味道
那老屋呢
老屋在哪儿，根就在哪儿吧？
如果有1000条路，我迷失了999条
那唯一记得的
一定是回老屋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