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鸣沙山
我们走在戈壁滩上
顺着灰白的车辙前进
地球粗糙的皮肤
像丘疹一样隆起
绵延到蓝天下的村落

书包变得沉重，沙子细软
沙漠的褶皱让我想到一种
干燥的溺水，黄色的丝带
压下我的名字，
我的来历从脚下流失
循着声音，划入另一股躯壳

沙粒贴着我的脚踝
我贴着沙粒，吸走它的热、
生命、质地
洗净它身上多余的水

有人托付我们进来
寻找一份七年前的报纸
不记得几月几日
反正是黑白的内容
彩色的版面
封面有一张大照片

沙棘在洼地里倾覆
枝头挂满了笑脸
我们走进时
沙子像大雨一样落下

二、暗沙居民
脱鞋前，我们举着石子打水花
我挑选的粗砾、凹凸，像蚂蚁窝
潮湿的隧道，有人说倦了
扑通一声，掉入浑浊的牛奶

我们在禁渔前搜寻那熟悉的面孔
长鼻子、剑眉、眼睛细长
小伍，不在镜中出现已有三年
在海浪的簇拥下，这群人里
谁能干着衣服穿过漫长的沙滩

礁石与珊瑚混合成暗沙
在潮线之下，又在头顶之上
水鸟有翅，鱼无腿
雨中的小岛没有新闻

海岸紧紧追在身后
用舌尖的倒刺舔食着毛孔
告诉我一句温柔的话
好让我沉默、呼吸平缓
听着游轮经过：
“小心暗沙”

三、剥蚝老人
仿佛从水泥墩里长出来
在每一家店门口，最忙碌、
专注，盯着刀片的锈迹
爬满了两指的间隙
旋转着、剜下波纹般的心脏

不曾想她的声音那么轻
没有海带晾晒的腥味
当肌肤靠近海滩时
是玻璃渣亲近了我
我掰开指头记下的365个日子

她儿子捕的鱼从不能吃
黄黑的粗条纹，能卖出个好价钱
在坐着吃饭的他处
那儿有宽敞的浴缸，给鱼洗澡的地方
她的眼睛才像珠母一样明亮
感谢海儿的馈赠
感谢引力，把一切有价的、
无价的东西，搬来世上

四、川藏雪山
草地像咖啡一样流溢
河流是其上白沫
牧民沿着山路迁徙
裹着厚重的羊皮
用手杖划开自然与蛮荒的界

用塑料桶装满水
在柴火旁煨热
一直走到山野斑驳
像一张金黄的虎皮
映在每人的脑后

明早要离开东达
我们的车坏了
五个男人轮流推着走
思朗摸起一块石头
揣进口袋

丁孜登达
他的孙子在尽头的医院出生

五、向日葵饼干
（一）
把饼干的四周锯成
树木的纹理，是为了模仿
臼齿的形状，像铁耙一样
耕作在领居家的界牌上
听着金属敲打的声乐，幻想
粗细不一的管道，喷着雾
在厨房发酵着：有营养的火焰
（二）
我学着他们把饼干掰碎
丢进牛奶，想着其他小孩也
盯着杯口，从中看见
我眼睛里的饼干
像一条黄色的街道
永远拥挤而永远
充满缝隙，人们弯着腰
拾取粮食，或栽种
小麦被吃了许多个千年
休息的人们要靠着干瘪的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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