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了俄国著名作家也是最擅长写人的灵魂深处两面性的心理刻划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中篇小说《温顺的女性》，颇有感触，俄国伟大的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曾经给年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高度的评价，苏联文学家高尔基称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最伟大的天才”和“恶毒的天才”，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能把人的灵魂的复杂性写得入木三分，而不是非善即恶，非黑即白。

《温顺的女性》主要讲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悲剧。这个作者没有给出姓名的女子自幼父母双亡，她不得不依靠两个姑姑生活，一个姑姑有六个年幼的孩子，小的姑姑是个老处女。两个姑姑都对这个姑娘不好，只把她当佣人使唤。姑娘十六岁了，想找个家庭教师的工作，于是她几次去报纸上登求职广告，可依然没找到工作。

姑娘没有钱，只能拿些小饰品去一家当铺换几个卢布去付登报纸广告的费用。当铺老板是个四十一岁的退伍军人，是一个世袭贵族。他在部队时，有一次在一个小卖部听到别的部门的两个军人讲自己部门人的坏话，他怕惹事，就没有制止。结果这事被自己部门的人知道了，要求他去和那两个人决斗。“兰军注：决斗是十八十九世纪俄国人常用的解决矛盾的方式，在一个证明人的见证下，矛盾双方签署生死文书，谁死了，活着的一方都不需承担任何责任。然后双方保持一定的距离，朝对方开枪，只能开一枪，生死由命。俄罗斯伟大的文学家和诗人普希金就是死于决斗。）而这个懦弱的人不敢去决斗，于是他提交了退职信，离开了军队，几乎像一个流浪汉一样，很可怜，最后他的教母临死前留给他几千卢布（兰军注：俄国和苏联时期的货币名称），他在俄国首都彼得堡开了一家当铺，聊以为生。他不是那种特别俗气只知道赚钱的人，他看过德国作家歌德的诗剧《浮士德》。当姑娘上他的店铺和他说话时，觉得他和一般的商人不太一样。

姑娘在两个姑姑那儿处境很不好。这时候，一个拥有两家店铺的商人想娶姑娘为妻。这个商人相继折磨死了两任妻子。当铺老板听说了这件事，马上分别给了姑娘的两个姑姑几百卢布，要求娶姑娘为妻。两个姑姑自然欢喜，就答应了当铺老板。姑娘也别无他法，十六岁的她嫁给了四十一岁的当铺老板。

当铺老板觉得是自己拯救了姑娘，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装出一副严苛的样子。他规定自己和妻子一天的用度不能超过一卢布，要多攒些钱，妻子也不能去舞会和看戏剧，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去别的地方。而妻子负责收好别人来当的物品和付钱。姑娘内心是不喜欢当铺老板的，这下又觉得他小气，因此对丈夫更无好感。姑娘经常会给那些来典当东西的穷人高于典当物品价值的钱，店铺老板不高兴，因此两人经常发生一些小争执，但生活还要继续。

有段时间，姑娘经常不顾丈夫的禁令而出门。当铺老板觉得很奇怪，于是他花钱买通了姑娘的小姑姑，才知道姑娘是和一个自己曾经部队的军官去约会了。店铺老板很不高兴，对妻子很冷淡，姑娘也是很不开心。姑娘是报复丈夫的个性才去和那个军官约会的，当她从那个更加厌恶的军官那里听说了丈夫在部队的那件事时，更加瞧不起丈夫，觉得他懦弱无能。

一天，姑娘又去和那个军官约会，当铺老板尾随妻子去了。当他隔着门听到妻子嘲讽那个军官，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他觉得妻子还是有分寸的，毕竟在他心里自己有恩于她。于是他牵着妻子的手回家了。从此姑娘又待在家里，再也没有去约会。

当铺老板有些过不了这个心坎，花三卢布给妻子买了张铁床，让她另睡一处。他也不和她有什么激烈冲突，只是冷暴力。有一天，当铺老板睡觉的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可怕的一幕。妻子拿着他买的上好了子弹用于防卫的手枪站在他面前，而且手枪顶到他的太阳穴上。店铺老板没有露出一点恐慌的情绪，而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闭上眼睛装睡。姑娘用手枪顶着他的太阳穴站了很久，然后失落地走了出去。

从这一天起，姑娘就病了，整整病了一个冬天。当铺老板及时请了医生给妻子看病（兰军注：其时当铺老板并不糟糕，而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到了春天，姑娘的病情好转了很多。虽然丈夫不让她做店铺的营生，但姑娘每天都做些针线活打发时光。有一天，当铺老板听到姑娘唱歌，她很久都没有唱过歌了。还是刚嫁给他的时候，姑娘为了让自己努力爱上当铺老板，经常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他。还经常唱歌。可随着生活的真实，她怎么也不能爱上这个她内心深处鄙视的男人，因此也就变得漠然了。这一下，当铺老板听到妻子又唱歌了，他内心深处受到了深深的触动！爱情在他身上燃烧！他快速走到妻子跟前，俯下身来吻着妻子的双脚。姑娘有些不知所措，羞涩地移开双脚，丈夫又吻着妻子双脚接触过的地面，狂热的。姑娘被丈夫的狂热所感动，爱情此时才真正在她心里燃烧。她感到很羞愧，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忠实的妻子。激动不已的当铺老板忙不迭地对妻子说，要带妻子去法国布伦旅行，甚至要卖掉这家当铺，然后和妻子去克里米亚的海边生活。

当铺老板萌生了火热的爱情，姑娘也萌生了难言的纠结，面对丈夫真诚的爱情又不能真正爱他，这成了一种心魔。

一天上午，当铺老板兴高采烈出门去办理护照。而悲惨的事却发生了。下面我引用原文：

卢凯丽雅（兰军注：卢凯丽雅曾是姑娘姑姑家的佣人，姑娘嫁给当铺老板以后，当铺老板从姑姑那里买下卢凯丽雅，让她照顾姑娘）说：在我出门以后，我到家以前二十分钟左右，她突然走进我们的房间去问太太一件事，她看到太太的圣像（兰军注：是姑娘出嫁前典当给当铺老板的圣母玛利亚怀抱圣婴耶酥的圣像）已经取下来，放在桌子上她的面前，看来太太刚对她祈祷过。“您怎么啦，太太？”“没什么，卢凯丽雅，去吧……等一等，卢凯丽雅，”太太走到她面前，吻了吻她。卢凯丽雅说：“您快活吗，太太？”“快活，卢凯丽雅。”“老爷早该来向您请求宽恕的，太太……谢天谢地，你们和好了。”太太说：“好，卢凯丽雅，走吧，卢凯丽雅。”她那么微微一笑，可是笑得那么可怕，那么奇怪，叫卢凯丽雅放心不下，过了十分钟，突然又回去看一看她。她靠墙站着，挨近那个窗口，手扶着墙，脑袋紧紧贴着手，她就这样站着想心事。她站着想得出了神，没发觉卢凯丽雅在那个房间里看她。她看见她似乎在微笑。她站着，想心事，微笑。卢凯丽雅望了她一会，悄悄地回过身走出去，心里正纳闷儿，忽听得窗子开了。她马上走过去说：“外头冷，太太，您当心着凉”，”卢凯丽雅猛一下看见她站在窗台上，全身直挺挺地站在开着的窗子中间，背向着她，手里拿着圣像。卢凯丽雅的心往下一沉，叫道：“太太，太太！”她听见了，做出转身看卢凯丽雅的样子，可是没有转身，而是跨出一步，圣像紧按住胸口，从窗口跳了下去！

我只记得，我进大门的时候，她身体还是热的。最难受的是大家都看着我。开头，他们吵吵嚷嚷，随后忽然鸦雀无声，大家全给我让路……她呢，抱着圣像躺着。我恍恍惚惚记得，我一声不响走过去，望了好久，大家团团围着跟我在说什么。卢凯丽雅也在场，可我没有瞧见。她说她跟我说话来着。我只记得那小市民一直冲我嚷：“从嘴里淌出一小摊血，一小摊，一小摊！”还指给我看石板上的血。我好像用手指蘸了蘸血，沾上了一点，然后望着那手指（这我记得），他还只管嚷：“一小摊，一小摊！”

“你说一小摊是什么意思？”人家说我使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抡起胳膊，向他冲过来……

为了什么她要死呢？我的爱情使她惊惶，她认真问她自己：是接受呢还是不接受？她受不了这问题，宁可一死了之。我知道，我知道，这没有什么可苦苦思量的：她许的愿太大了，她害怕自己做不到。

只要她希望照这样过下去，我本会由她这样过下去的。她不相信那种改变。我必须诚实：要爱，就全心全意地爱，不能像敷衍那个商人那样地爱。可是她太纯洁、太纯真了，她不能同意商人所需要的那种爱情，因此她不愿意欺骗我。她不愿意用二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爱情冒充十足的爱情来欺骗我。

姑娘不能容忍自己不爱却要装出来的虚假的爱情，毅然跳楼自杀。其实当铺老板也就是她的丈夫是个非常真实的人，他起初好像只是想让她感恩于他，但其实内心深处他是爱她的！但姑娘始终不愿给他真正的爱情，又觉得有愧于他，于是只有选择以死解脱。

——兰军
2024.9.6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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