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临近清明
我都会掐着指头 数着日子
就像游子 
期盼省亲

二

每次上坟
我都在坟前坐着
就像在老家炕头盘腿坐着
给父亲倒一杯
给我也倒一杯
爷儿俩，就这样——
打土摊摊
斛筹交错
推心置腹
有时候，说着说着
我就哭成个泪人人
喝着喝着
我就醉成个邋遢鬼

三

清明时节，雨纷纷
是应景，还是物候？
如是物候，我可不可以突发奇想
让深埋于地下的父亲
像下种的玉米
借这雨水
从坟里长出来
如果能，我还想把父亲用过的笔
插进土里
就像插秧
让满山遍野再长翠绿的民歌

四

七月十五，中元节
又是上坟的日子

母亲一大早起来
切肉，压粉，蒸馍
就像有客人来似的

提着热腾腾的祭品
我急急忙忙往坟里走
就像给下地的父亲送饭

五

不知鬼域是否和人世一样
有四季，有人情冷暖
总是可怜父亲衣正单
无法抵御幽冥界的冷风

十月才初一
我们就迫不及待
给父亲买了一身夹衣
一身棉衣

嗨，真到了数九天
我又心生担忧
父亲一生节俭，古道热肠
那两身新衣服，会不会又不舍得穿
以恤中表之贫者

六

不是上坟的日子
却偷偷上坟
又找不到搪塞路人的理由

看望父亲
从来没有这样心虚
朗朗乾坤
自己却像个怕人的鬼

七

今日祭辰

弟割了肉
妹打了酒
我提了蛋糕
一起给父亲过生日

往年，我们总是把父亲围在桌子中间
像众星捧月

今年
父亲却躲在柜顶上的相框里
看我们吃饭



八

哦，对了
如果父亲责怪我
坟前没有下跪
我就笑着回怼：
和你说了那么多，其实我是个不善言辞者
和你喝了那么多，其实我是个不善饮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