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话诗选：俯视与仰望（一）
作者：阮化文

1.当“生活”“死亡”由名词变成动词

一个词
可以是名词
也可以是动词

一个人
可以活在名词里
也可以活在动词里

当生活由名词变成动词
当死亡由名词变成动词
还有多少人在笑对生活？
还有多少人在笑谈死亡？

当死亡里有了亲人
当生活里有了自己
这还仅仅只是两个词么
还仅仅是两个名词和两个动词么
还仅仅是两个名词和动词的问题么

2.他要让汨罗成为最伟大的诗刊

身在战国不言诗
战国人好战
好称雄
投给楚王的诗歌
全都退稿了
楚王是一个听不进诗歌的人
诗意太飘忽
诗歌挡不住秦国的青铜
屈大哥
他决定转投汨罗
那是比离骚还要骚一万倍
的惊世之作
他要让汨罗成为最伟大的诗刊
去讲述一个王国的
血和泪
​
​3.雪山

有的雪山这一生就是落雪积雪
有的雪山除了落雪
还干了两件事
用雪花掩护了前一队人马
又用积雪掩埋了追来的另一队人马
有的雪山不落雪了
便不再叫雪山
有的雪山即使不再落雪
人们依然叫它雪山
仿佛那些雪花一直在飞呀飞舞
仿佛那些积雪一直在积呀积深
​
​4.母亲

星空下面
是云朵
云朵下面
是我
我下面
是泥土和草
再下面
是母亲

我曾和母亲一起翻土
把种子撒进坑里
我数过
没有哪一颗
不曾冒出生命的嫩芽

我曾独自翻土
把母亲放进坑里
然后一路走远
那是母亲的叮嘱
她说，不用再守候
一刻莫停留

我已走得太远！
就像星辰走进大海
就像歌声走进风中
就像文字走进网络

我的故乡，我的母亲
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刻
我才敢往那里
回望

5.​写给屠呦呦的现代诗

最先打开她心扉的
是那支青蒿
那时，她情窦初开
时针指向正午的太阳

百草中，青蒿朝她点了点头
气味令她晕眩
令她迷失

她爱上了青蒿
她爱它清绝的身姿
她要用一世光阴
去懂得，青蒿的心

和植物们相爱
更不容易
只有一种语言
可以交谈
只有一条道路
可以通向对方
但她相信青蒿的誓言
相信那个秘密只属于她

爱了半世纪
他们穿过千万条幽径
偶尔在迷雾中远离
偶尔失去了自己

爱，穿过了恨
生命，穿过了死亡
忠贞，穿过了背叛
一颗心，走进了另一颗心
​
6.​人类的矮和珠峰的高

路过珠穆朗玛
像个路人路过

我没有攀登他
它没有俯就我

我就大喊一声
它滚下一堆雪

它滚下一堆雪
我又瞟它一眼

我知道它的高
他明白我的矮

它是自然的高
我是人类的矮

我们各自耸立
我们相得益彰
​
7.​登山者
​
​a
​我曾路过喜马拉雅山
​但没有登它
​也没有仰望它
我的行程就是路过

​b
​我不择名山而登之
​我登的山
​都是命运在驱使
​使命所必达
​
​c
有的直上直下
有的盘旋
有的登此一次
有的千百回地上上下下

d
人生路上
出门就是山
无论回首，还是前行
尽是千山万壑

e
山
高不过脚步
矮不过命运
所谓名山，亦然

f
我登山
往往负重而上
或负重而下
那重，比山重

g
家乡的山
异乡的山
心头的山
万水千山
山重水复啊！

h
方斗山，七曜山
七曜山，方斗山
南山，缙云山
乌蒙山，贡嘎山
秦岭，大巴山
十万大山，五指山
山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