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

作者: 2024年08月05日10:31 浏览: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我的挚友稻香喝高了
死猪般打着呼噜
他那八岁的孙女撒着娇
嘟嘴嚷着:
“我不信,那个故事能吓死人。”
我问:“孩子,什么故事?”
她雏菊般的小脸通红
她低头说:“梦幻”
我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们
退休后聚在一起时
大家都不愿触及的话题


献给如花儿初绽的一代人。


一: 焚烧炉
八月的学校如凄凄荒野
操场的跑道上
长了许多的小草
酷暑让大地冒烟
空气中弥漫着火烧的味道
土地滋长着无数的野花
四周没有花园和浪漫的小径
知了躲在看不见的浓荫中
聒噪声中
挖地洞的声音
隐隐约约地传来
一记又一记
沉闷的声音
像是小偷们在盗掘
阿里巴巴的宝藏
好奇心驱使着我们一探究竟
我们来到经常玩耍的高土堆边
在这里,是我们的战场
我们在下课之时常常挥舞着枯枝
互相嘻闹着官兵捉强盗的游戏
一个幽深的黑洞里
有俩个人影在叹息着
一个人轮镐
另一个铲土
一声不吭地使劲儿在挖着防空洞
汗水和泥土笼罩着他们整个身体
我有着鹰一般闪亮的眼睛
瞬间便认出了那是历史老师
土堆上高大的树木焦虑地在烈日里挣扎
他们正猫腰在黑洞内砍着蛇一般的树根
交叉虬结的树根
影响着他们的掘进速度
“老师,让我们来挖吧。”
我的玩梗劲头上来了
稻香也是
我们不由分说地夺过工具开挖着
在褐色的泥土中
有着潮湿的远古的气息
嗅着浓浓的土腥味
我们浑身充满了力气
奋力地挖掘中
那些树根僵尸般环抱着泥土
它们似乎在故意阻碍着我们的进度
我们的汗水湿透了衣服
我的嘴巴品尝到了苦涩的咸味
稻香跟稻草人一样
他只是机械地挪动着身体
我大声地喊着口号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喀嚓,喀嚓,
喀嚓,喀嚓,
        喀嚓声中,我们都楞住了
一块石头闪着幽蓝色的光泽
我感觉到石头被铁镐擦出了些伤口
没有红色的血
没有黑色的汁液
只听见历史老师惊恐地喝道:
“停!”
他干瘪的脸庞挤在了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拨开了泥土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悸和惊喜:
“石斧!石斧!”
          石斧!石斧!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我的心似乎被石斧溅起的碎片击中
闪烁着新石器时代文明的石斧
珍宝般捧在干瘪老头枯枝般的手中
“小赤佬!
谁让你们跟牛鬼蛇神搞在一起的?”
洞外出现几个高年级的学生
他们怒气冲冲地上前
他们的手臂上都缠着血色的布条
他们嗓子里发出恐怖的声音
脖子上的喉结滚动着
他们夺过那块石头
愤怒地扬起手就要甩向远处
“不许扔!
这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
正好可以当一个活靶子。”
枯瘦的老头一蹦老高
他夺过石片贴在了心窝
他的愤懑溢于言表,仿佛
旧日校长的威严恢复了几秒
在楞怔中,他们将怒火
发泄到了我和稻香的身上
他们揪着我们湿漉漉的衣服
推搡着我们
来到火焰冲天的一个地方
“扔书进去!
把这一堆书烧完放你们走。”
太阳快要到头顶了
空气中充满了痛苦的恍惚
一只开口的汽油筒烧的通红
我觉的烧火比刚刚挖洞还要好玩
烟熏火燎中,我和稻香
会意地互相对了一眼
喜悦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诡异
我们顺从地、开心地、奴才般表示着臣服
他们开怀地哈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们押着老师走向简陋破败的食堂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和稻香将泛着尘埃的书籍扔入了烈火中
“唉!”
老头晃悠着脚步
他赤裸着上身
他将湿透的衣服包裹着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的形状跟他的心有些相似
我将那些画得像魔鬼一样的男人和女人们抛入了火焰之中
在燃烧的烈火中
我听到了痛苦的灼烧声
后来我才知道
那里面的人早就死去
泰戈尔、雨果、托尔斯泰、艾米莉.勃朗特、马雅可夫斯基……
再后来,我成为了他们的学生
而那块心形的石头
后来,被橘黄色的灯光包围着
成为了博物馆展柜里的珍宝
后来,我和稻香成了名符其实的孔乙己
我们自我安慰着偷书不算贼
我们闭上眼睛都知道
学校图书馆里的东西摆放在哪里

二:麻雀的欢笑
巨大的法国梧桐树遮天蔽日
酷热的天气里躲着清凉
红色的教学楼透着俄罗斯风情
屋顶的瓦也是红色的
太阳倔犟地灼烤着大地
光脚的小鬼们
像蛤蟆跳跃着奔向河滩
残缺的围墙包围着学校的荒凉
褐色的鸟屎铺满了宽阔的水泥路面
稻香的眼睛里透露出莫名的激动
他的身上有“百雀灵”留下的芬香味
巴掌心大的铁盖子上有一个美丽的女人
两个眼睛被他用铁钉扎了两个孔
有漆包线从两个小孔里穿出
伸向窗户外蛛网般的铁丝上
他看见我的到来就像看见了强盗
慌张地将“百雀灵”的盒子藏到了抽屉里
“矿石收音机!”
——我惊喜地叫着
快步向他靠近
企图乘其不备装入袋中
“嘘——”
稻香的脸上压抑着兴奋,他的父亲
正在隔壁的房间里打着呼噜
他的父亲是一个“做死鬼”
以前从江北坐着小舢板来到江南
他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
这或许解释了许多人的疑惑
他为何能成为万人工厂的劳动模范
稻香贴着我的耳朵絮语
他的胖脸胀得像西红柿一样
他那亢奋的心情
从他的眼睛盯着斜对门的窗户可以看出
敞开的窗户内
风将“百雀灵”的味道送入我的肺腑
“给她?”
“真的给她?”
“嗯!”
稻香憨笑着点点头
他的脖子像一根红辣椒
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一丝凄凉
窗户里的身影
是我们一众人挂在嘴边的女孩
引起争论的焦点是她脸上的味道
香香的、香香的
我曾经几次故意挨近她
只为深深的、深深的
吮吸那无法抗拒的芳香
漾起的羡慕和嫉妒油然而生
“给我!”
“给我!”
我几乎喊了起来
隔壁的呼噜声突然停止
我们俩顿时惊慌
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
“我再给你做一个吧?
这事情别对外面张扬。”
稻香脸上的笑容让我恶心
“拉手了?”
我焦急地问
“没有,骗你是鬼。”
稻香的脸颊在烈日下更红了
他额头出汗,结巴地说:
“离开……离开……这么远哩。”
他伸开双手
渐渐地合拢又突然垂下
迢远的天空飘来了黑色的云朵
喧嚣声中
是千万只麻雀欢歌着
它们盘旋在梧桐树的上空
纷乱的田野正当金黄
田园的景色
安祥中透着宁静
     “喳喳,喳喳
              喳喳,喳喳”
谁受得了
这般的滑稽可笑
喧嚣声中
高音喇叭突然响起
雄壮激昂的歌声
惊扰了
天空欲坠的群鸟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太阳
此刻火辣辣地晒着大地
河面的水草丰饶茂盛
只是那淡蓝色的小花
一嘟噜
一嘟噜地
张开着嘴巴
歌声神圣不可侵犯
向着远方激荡
麻雀被旋律追赶着
被迫逃离浓浓的树荫
河里传来击水的声音
几个光屁股的小鬼
正用双脚击拍着水面
飞起的浪花
一朵朵地喷溅出来
落在了
水草花朵儿上
“搓些泥丸子,
晚上吃麻雀肉。”
稻香转移着尴尬
他径直溜下了河堤
双手抠出了许多乌黑的泥巴
他兴高采烈地跃上岸
将生泥巴摔成了熟泥巴
太阳帮了大忙
燃烧的火焰
将泥丸晒得硬梆梆
河面的击水声减弱了些
歌声荡漾在水面:
        太阳出来红彤彤
        嗯娘河边倒马桶
        马桶漏了河当中
        赤着脚去撩马桶
稻香一把将晒干的碎屑扔向河里
一阵鸭子的叫声呱呱地响起:
         大欺小,现眼宝
         养了儿子大卵泡
在哈哈哈的大笑声中
我们得意洋洋地向学校走去
太阳在西移
风去了它娘家
四周一片寂静
喊破喉咙的高音喇叭哑了
荒芜的学校里四处长满了杂草
新鲜的鸟粪又撒落了一地
我们静静地看着西移的太阳
等待着激动人心的鸟儿的喧哗
茂密的法国梧桐树留下了巨大的荫影
粗大而又粗糙的树干上
泛着许多脱壳的树皮
闲不住的稻香
开始收剥着一瓣瓣树皮
他得意地告诉我
将树皮搓碎成锯沫可以当熏蚊香
我只关心天上的麻雀
我常常看见
邻居家的老头吃着蒸鸟儿
他会光着膀子坐在小方桌前
饶有兴致地喝着绍兴黄酒
他会用手指熟练而轻柔地扯下
一丝又一丝雀鸟的肉
他不温不火地细嚼慢咽
他的模样
让我想起鲁讯笔下的孔乙己
雀鸟在黄酒的蒸煮下
散发的诱惑让我口水直流
我的父亲和母亲几个月才能让我吃一顿肉
我等待着太阳落下帷幕
突然一阵高亢的口号声激荡在空寂的校园里
紧跟着大海咆哮
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我和稻香
惊慌失色地踩着鸟粪一探究竟
在一个诺大的空间挤满了愤怒的人们
他们都是花一般的年龄
胸前佩戴着太阳的标记
所有人的胳膊上都缠着鲜红色的布条
昔日的校长站在摇晃的课桌上
他的头垂坠着
快要挨近他的裤档
他的双腿颤抖着
摇摇晃晃
一道黑色的影子
闪电般抽在他的背上
那是花匠浇水时用的一条黑色的皮管
他“扑通”一声
重重地摔倒在了水泥地上
他的脑袋
像摔碎的西红柿爆出了汁
在一阵阵欢声笑语中
一群颠狂的人儿勾肩搭背
他们唱着动听的歌谣
轻盈地迈开脚步走向暮色里
麻雀像黑色的云朵
喧嚣着压向暮色中的树影
我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了老师
我的手上已沾染了老师的鲜血
麻雀栖息于浓荫之中
我此刻的心情惊恐又惶惶
稻香早就吓得逃之夭夭
我的耳边只有麻雀兴奋的叫嚷
       喳喳,喳喳,喳喳
                喳喳,喳喳,喳喳

三:纸糊的森林
我几天不愿意睬稻香了
心情低落的像河坡上杂乱的野草
太阳一直保持着火的热情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谁都在火的炙热里挣扎
知了叫鸣着
它们可以发泄着不满的情绪
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在它们瞪大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河里的参条鱼和知了一样
它们睁大的眼睛
只关注掉落水里的昆虫
昆虫并不愚蠢
它们贴紧着垂坠的柳枝
在风的吹拂下
频频戏弄着河里的参条鱼
平静的水面泛着点点涟漪
窜出水面的参条鱼感受到了水的温度
它们跃出水面后迅速地潜入了水深处
“倒霉的老师”
——我不停地在想
“胆小如鼠的稻香”
——我怨恨地咀咒着他
“流里流气的稻香”
——我有些妒忌地在想
那个在窗户里的女孩
身上有着“百雀灵”的香味
那个愚蠢地接受矿石耳机的女孩
她有着白皙的脸庞
脸庞上好像有几粒蚂蚁大小的雀斑
我听过她唱歌
歌声很好听
像雀儿黎明时的声音
她的手和脖子白嫩嫩的
她的思想有些颓废
在我的同龄人中也曾有过非议
我以前觉得这也不算什么
现在我似乎赞同许多人对她的看法
稻香,满脑子的花花思想
我和他保持距离看起来越远越好
哎,在我的肺腑里
有“百雀灵”的余香
我漫无目的地沿着河边游荡
也是奇怪了
清澈的河水寂静无声
那些戴着草帽钓鱼的人一个也不见踪影
那条罱河泥的破水泥船
船帮与水面一样高低
看上去好像沉没了一般
反正都停课了
老师们也都难得一见
自由自在的快乐充实着我的脚步
清粼粼的河水悠悠地流淌
途经一片芦苇丛
听到了蛤蟆的动静
它半个脑袋露出草丛
哈,我们彼此发现了对方
我仔细地观察着蛤蟆鼓起的眼睛
它瞪着眼睛看着我
它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
你个蛤蟆
我生气地冲它一石头砸去
它慌张地跳入水中
学着青蛙的样子游来游走
稻香就是个癞蛤蟆
莫名其妙中
有一股痛快跃出水面
我居然快活地唱起了歌:
        唱支山歌给党听
        我把党来比母亲
        母亲只生了我的身
        党的光辉照我心
我突然在想
为什么不写我把党来比父亲呢?
一种怪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的父亲
此刻正在炼钢车间挥汗如雨
就在咋天
父亲给我带来了冰棍
四支赤豆加糖精做成的冰棍
父亲带回来给我吃
用陈旧的铁皮饭盒装着
父亲用擦汗的毛巾将饭盒包裹着
冰棍巳经融化了
他望着我一口喝下不多的汁液
他的脸上荡漾着慈祥的笑容
爸爸——我在心里面不由地叫了一声
太阳正在升起
知了嚷个不休
马路上的高音喇叭喧天响
大街小巷的人们潮水般涌来
他们像栖息于树荫里的麻雀一般的兴奋
人流从四面八方涌向万人体育场
我随着滚滚人潮汹涌而去
太阳
把大地晒得裂开了口子
眼前的风景
让我的眼睛瞪得像蛤蟆一样大
在体育场的中心
平地生长出纸糊的森林
看热闹的人把所有的空隙填满
满目都是花花绿绿的纸糊的高帽子
汇成了纸的森林
只是所有的树木都是歪脖子树
他们不分男女老少
低头哈腰地排列着
一行又一行
一排又一排
他们低垂着脑袋
偷眼窥视着穿流不息的人群
他们的胸前
挂着形形色色的牌子
有硬纸板的
有水泥板的
有铁板的……
无一例外,他们的汗水淋湿了衣裳
他们的表情里充满了痛苦的狰狞
他们的脖子上都有着深深的勒痕
他们的周边
徘徊着许多敌视的眼睛
扫来扫去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快感
我欢天喜地的窜来窜去
我看见有的人脸上透着苦涩的笑容
有的人脸上涂了黑色的墨汁
有的人手上涂满了红色的油漆
有的人双腿颤抖
不断地耸肩
有的人裤档里湿湿的一片
在烈日下蒸发着尿骚的腥臭
高音喇叭里播放着震撼的歌曲
我不由地跟着喇叭手舞足蹈了起来
“ 革命是暴动,
是一个阶级
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
我正在欣喜若狂的人堆里沾沾自喜
稻香一脸惊悸地冲着我招手
他示意我向他靠拢
他边示意边挤向涌入的人群
我奋力地穿行于扑面涌来的人潮中
稻香紧张地拉着我
我们挤出了沸腾的体育场
“我看见你的爸爸了,
他就站在我爸爸的前面。”
我的心猛然一沉
转身向纸糊的森林望去
稻香一把拉着我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不碍事的,
你爸爸和我爸爸都是做死鬼。”
他的身上有“百雀灵”的残香味
这让我一时很不爽快
“我和她没有来去,
我把矿石耳机给了她,
她又送了一个铁盒子给我。”
稻香一本正经地冲我说
他答应这个耳机做好了一定送给我
也就是一瞬间,我俩和好如初了

四:女孩的葬礼
终于
天空响起了惊雷
白天的太阳暂时躲藏了起来
哗哗的雨声
让河里的水满溢
涨起来的水
漫过河岸溢向田野
许多拎着赶网的人们
兴高采烈地在田野里抓着鱼
许多人系在腰间的鱼箩里
传来活蹦乱跳的鱼绝望的拍打声
田野和小镇
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中
稻香这个家伙
天生就是个人才
他用长长的竹竿做了把鱼叉
在竹竿的尾巴上
他用烧红的铁钳烫了一个孔
还用长长的绳子穿过孔洞
他像蛤蟆一样盯着水面
他甩出鱼叉总是能一击而中
他叉的鱼又大又肥
潇洒的举动
吸引了许多人的围观
脸上有“百雀灵”香味的女孩
她殷情地帮他提着竹篮
她也帮他数着不断增加的鱼获
眼见着天空又下起了雨
她一声不吭地提着竹篮往回走
他提着晃悠的鱼叉晃悠地紧跟着她
“嘿!晚上到我家里来吃鱼。”
他好像显得特别的大气
其实他的心思比鱼网还要细腻
“重色轻友”
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他
我知道那些鱼有一多半他会去讨好她
这样的同学没有也罢
我只是淡淡的一笑
不过,我注意到了
那个女孩的脖子
真真切切地很白
她的手和脚也很白
她的脸上有几粒雀斑
就像灰芝麻镶嵌在了脸上
她又不是天仙
也不是我喜欢的女孩
我有些赌气地在想
在阴霾的天际下
有一座高高的塔楼映入眼帘
这是小镇上最高的建筑
它用清水砌筑
带着民国时期的营造风格
整个高塔青砖砌成
在灰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
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听老人们说过
那是民国时期建造的面粉厂
许多老人对面粉厂的产品赞不绝口
用面粉厂的面粉发酵出来的馒头又软又筋道
听说面粉厂的老板被政府枪毙了
他们的家人背井离乡
飘洋过海去了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
在那里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我从小到大并没有感受到饥饿
大米饭和馒头
油条、豆腐脑、麻糕和泡饭可以管饱
几个月还能吃到一顿红烧肉
在这个小镇上
家庭主妇们买菜都迈着惶急的脚步
菜篮子里有肉的情况下一定是缓缓地行走
肉通常都是放在显眼的地方
说起猪肉
我又想起那个女孩
她的脖子长得像白花花的猪油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终于开怀地笑出了声音
八月未了
太阳还是那么倔犟
大地在中午冒着青烟
幸运的野花儿
紧挨着湿湿的河边
美丽的花瓣正在卷起着边边
八月
或许是个哭泣的八月
柳树叶儿在枯萎
轻盈灵动的枝条儿像中了魔咒
吹来的晚风也无法让它有春天的婀娜多姿
晚霞闪着火烧的余烬
兵营似的一排排房子
家家户户门窗洞开
所有的山墙上
无一例外地画着火红的太阳
领袖的光芒
看起来永远胜于太阳的光芒
人们在黄昏时分开始聚集
聚集在山墙前的空地上
喜气洋洋地准备跳着“忠”字舞
那个女孩
款款地走出家门
她走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她和许多男人女人们的表情一样
她的脸上露出虔诚的笑容
我和母亲躲在屋门旁边
羡慕地望着一切
我知道在这样庄重的场合
我们没有资格上场
虔诚的人们拥有像信徒般的虔诚的心
嘴巴里唱着颂歌
每个人都欢快地手舞足蹈
隐隐约约的昏黄的天空
突然传来闷雷的声音
“乒乒乓乓”的枪声猛然响起
女孩扑地不起
一颗流弹
从高高的塔楼射中了她
她雪白的脖子被贯穿
殷红殷红的鲜血泊泊地发着响声
我后来看见了女孩苍白的脸
死鱼般的眼睛
瞪得老大,老大
像死去的蛤蟆不闭眼睛
稻香的父亲会些木匠活
稻香跑前跑后地帮着她家办起了丧事
他捐出了床铺板为女孩打了一口薄薄的棺材
女孩就葬在学校不远处的乱坟岗上
后来我发现
悲悲戚戚的稻香沉默不语
稻香的眼睛通红,通红
好像红了好一阵子
…… ……
再后来,稻香娶了她的妹妹

五:雷雨声响起了
稻香的房子座落在古运河畔
青砖黑瓦带着粉墙
夜晚的景色远胜于白昼
星星和月亮
纷纷坠落于流光溢彩的运河里
真皮的沙发上倚靠着他肥胖的身躯
他凸起的肚子里装满了白花花的猪油
他是一个精明的人
他在改革开放的春天毅然下海
他开了一家小饭馆
他玩起了心思
诱惑“百雀灵”一般香味的女孩的妹妹
起初成了他的会计
最终一步步
被他诱入了爱情的死胡同里
他虽然发了些财
但是他和我若是比起财富来
肯定是小巫见大巫
我的心里一直对他耿耿于怀
悄然中晴朗的天空说变就变
远方又传来隐隐的雷声
黑色的乌云正缓缓地压来
我的司机按响了喇叭
催促并暗示着我
趁着狂风暴雨来临之前速速离开
我犹豫地望着身边专注的女孩
她仿佛像蝴蝶般轻盈在花丛的枝头
她是那么可爱
她明亮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又让我想起
芦苇荡中那只受惊的蛤蟆
稻香睁开惺忪的睡眼
他朦胧地看着我笑,似乎
向我表示着内心的歉疚
“别缠着爷爷,
爷爷要回家去啦!
等爷爷走了,
爷爷给你讲梦幻的故事。”
“不好听!
一点都不好听!”
女孩大声嚷着
她干瘪的胸脯像蛤蟆的肚子鼓动着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她扎入了稻香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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