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父亲 (外二首)
张云峰


 乡下的父亲来了


父亲来看孙女
孙女在外地上学
她不常回来
于是作为爷爷的就想她
父亲在小心翼翼的给儿子打了电话后
从乡下来了

孙女没有在家
她正处在爱美的年龄，难得的周日
她缠着妈妈上街买衣服去了
她妈妈当然知道公公要来
就很愿意和女儿上街
父亲来到了儿子家
却只有儿子在家
他也非常高兴
孙女逛街去了就算了
其实看儿子可能更重要

儿子是个孝子
他今年虽然年近40岁了
可还象三岁那样尊敬父亲
虽然现在共同的语言少了
大学毕业以后
儿子当了副处长
回家看父亲的时间少了
应酬多起来


儿子拿出了别人送的好烟
又沏上一杯父亲爱喝的花茶
于是父子就谈电视剧谈股市
还谈打得激烈的俄乌战争
还有那年被美国炸毁的南联盟大使馆
死了三个人，都是记者
还有一堆夫妻，可惜了
人穷志短，落后就要挨打
毛主席说的句句在理
父亲说
要是毛主席还在
早就和他们干上了
当然，他说的它们
不知是谁


儿子当然有不同的意见
但是他不说
父亲好容易来儿子家一趟
他想让他时刻高兴
小时候父亲就永远正确
父亲从来就是对
父亲就是真理
父亲永远不会错的


可惜的是来了电话找儿子
连续两次次并且声音很大
打断了父子周末的宁静
好像是某时赶到某个酒店
尽管儿子在虚伪地掩饰
没事没事您坐吧
父亲还是看出来了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
一口气喝完了半杯茶水
就戴上帽子
帽子父亲过生日时儿子买的
父亲喜欢的天天戴在头上
你有事就去忙吧
我哪天再来看孙女


儿子应酬多
父亲心里明白
现在的干部都在应酬
他当村长的时候也要应酬啊




水中的妹妹

时间象一块浸满泪水的抹布
反复擦拭我的还未结痂的伤口
那天，我的情绪大厦终于倾倒了
水中的妹妹在向我走来


她可能是为了爱情而沉淀的
做了一条不会游泳的鱼
之后，她自己也变成了有机物
喂肥水中只会交尾却不懂爱情的鱼

我曾经想拧干抹布
让哭泣的泪水在阳光下蒸腾
看到西天青烟袅袅的云晖
就忍不住想哭
我想妹妹

我很少在四月写诗
四月注定是让人悲痛的月份
在我的妹妹离开以前
我对四月没有感觉
包括春草茵茵

但这是21世纪的四月
这是第一个四月
它很不友好
没有绿色没有水分
整天干巴巴雾沉沉
连平常地皮的绿色也没有
天空经常是阴的
象我失去妹妹的心情
活人都在怀念死人
可是死者未必知道


在这无雨的四月
眼泪都哪去了
春天为什么远远的
我不明白


我怕清明的到来
虽然它注定要到来
妹妹，你真的化作了云晖吗
就在天边，在云端吧
天上无雨，我无泪


母亲

把最后一个饺子皮擀完
母亲赶快洗手赶快点火
她永远是这个家庭的忙碌者
等到锅里填上水
她才上一次茅房
今天第一次走到院子
回来再给鸡撒把苞米粒
过年了
别亏着所有喘气的东西
她常常这样对儿女说


母亲没有文化
但是她认识一些字
她的六个儿女
有五个学习都好，其实
这东西不是遗传，
是比较和不服气
别人羡慕地问起时
她总是认真地讲一通
我的老三先天性有病
他还上了中专呢，老四呢
生下来就不爱念书
那有啥办法，她说
一母生九子
九子各不同啊


母亲说的也不对
其实有出息的不一定非要读书
现在我们的感慨更深
我们六个姐弟在一起聚会
算帐的总是四弟
四弟初中毕业没有正式工作
我们都有工作
可是现在他最有钱
钱多了是祸害
母亲总是小声嘟囔


母亲从来不谈钱
就象有的媳妇不谈婆婆
她对爹爹象崇拜领袖一样
姐姐说应该和他离婚
爹爹是纯粹的大男子主义
一身毛病天天喝酒
喝完酒就骂娘，骂村主任
骂乡长和县长，反正我不怕
六个儿女全养活我
他把这话天天挂在嘴边上


饺子开锅以后
母亲就很小心的盛出一个，只一个
端过去给父亲品尝
只要父亲说熟了
她就一盘一盘地往上端
中间不停地用筷子
把盖帘上的饺子一个个拨开
我们就快乐地吃和喝
她在一旁笑眯眯地看
倒水倒茶地忙碌起来
我们吃完了
她自己收拾饭桌
在厨房吃一口爹爹的剩饭
再喝一口饺子汤
她说汤里有营养
然后就听我们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