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的诗（组诗）

椿树下的祖母

当时祖母坐在椿树下

剥豌豆。院子里满是椿树的气味

当时祖母四周的落叶很响

祖母靠在椿树上做梦

椿树的影子落下来

罩住了她

她身上有股豌豆的清香

当时我还没有长大

还可以坐在河中的

一片落叶上漂游

可以带着椿树的阴影

可以散发椿树的气味

有一天我突然懂得祖母

不是靠着椿树做梦

我的身体已成祖母的墓地

啊，爱我的女人

请去有椿树的河边想我

王献之的忏悔

王献之与表姐郗道茂

小时候常常额头抵着额头玩乐

稍懂人事，眉来眼去

顺顺当当结了婚

快快乐乐过了十一年

突然有一天，皇太后下旨

令他两人离婚

令王献之与新安公主结婚

有史料说

是新安公主看上了王献之

哭哭闹闹哀求皇太后

这么说有一定道理

王献之是跟父亲王羲之

齐名的大书法家

人又长得好看

又出生在与皇家势力相当的王家

想破脑壳想嫁他的女人数不过来

但于斯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

更深层原因可能是

皇家有意将王家最有人望的王献之

变相软禁在宫中

而皇家与王家联姻的形式

又使其他几大家族不敢轻举妄动

也许正是涉及这些政治利益

才使得王献之的反抗

丝毫不起作用

王献之用艾草烧伤了双脚

自称身有残疾，不配为驸马

但新安公主回复说

就是双脚都瘸了

也愿意嫁给他

不知道王献之与郗道茂

抱头痛哭了多少场

郗道茂离婚后

寄居在伯父家里

不久抑郁死去

王献之成为驸马的日子里

一直受脚痛折磨

《思念帖》《别郗氏帖》《姊性缠绵帖》等帖子

可以看出他与郗道茂离别后

快要发疯的感情

升任中书令不久

王献之梦见自己

踩着一朵大花翻越宫墙

醒来一病不起

他想写几句遗嘱

手上没有拿笔的力气

临终前，按道教规矩

要举行首过仪式

忏悔一生所犯过失

王献之说：“我这一生

别的没有什么对不住人

唯有婚姻一事

对不住郗道茂”

记诗人张韬来家

在我家客厅和餐厅

张韬讲了他从小到大

遇到的各种危险

掉下二十米高山崖

摔到了腿

喝六瓶白酒

在荒坟睡了一夜

爬上竹子掏鸟窝

摔下来差点被竹桩扎着

小时候摸泥鳅

虎口被蛇咬两次

在酒吧跟人打架

头上挨了十几酒瓶

他嘱我：“以后要是见着我妈

这些事不能告诉她”

我说：“好，不告诉

我能见到你真不容易呀”

我为什么要在阿尔塔米拉山洞石壁上画野牛

是的，洞很深，晚上藏进山洞

能睡个好觉！睡不着觉时

点燃火把，看一块石头发呆

石头上出现一头野牛

我就画上一头野牛

石头上出现一支箭

我就画上一支箭

箭头指向野牛

什么意思就不说了

我的神早已懂得

白天出去猎野牛

我果然射中了一头野牛

后来我又在洞里石头上

画了很多箭和野牛

它们代替我向神祈求

一万年来，它们一直

在石头上祈求

感谢我的神懂我

今天打翻了半瓶碘伏

透析患者的指关节

会越来越僵硬

我把碘伏瓶子拿在手上

以为抓得很牢呢

它却咚的一声

掉在桌上

碘伏流了半桌

我看着肇事的右手

这还是当年

弹吉他的手吗

我想惩罚惩罚它

至少教育教育它

可它一点不像

干过坏事的样子

为林冲下一场暴雪

从沧州到梁山

有一千多里

步行二十天左右

路上有很多关卡

林冲一个刺配犯人

没有特别帮助

走到梁山的可能性很小

一路帮助林冲的是

司雪之神青女

目睹林冲一家的遭遇

青女怒下了一场暴雪

从林冲去草料厂第一天

到林冲去梁山遇杨志

暴雪整整下了一个月

为了突出暴雪的作用

作者四次中断情节

插入了五首风雪赞诗

这个礼遇规格

只有鲁智深宋江林冲可比

换句话说，这场暴雪

是《水浒》中的重要人物

雪人问题

刚从西藏转业

到成都的那段日子

常有人问我

“你在西藏那么多年

见过雪人没有？”

我有时候会像

爱吹牛的战友那样

瞎编一些

自己看见雪人的故事

还编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四十岁以后才学会

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冬夜，雪地上的脚印

那夜我在喜马拉雅山沟里写诗

窗外下着大雪

我想应该去走走

在门廊上我停住了

未经踩踏的白雪挡住了我

回到屋内火盆边坐一坐

再一次来到门廊上

风小些了

雪地上一行脚印吸引了我

从左边山林

到右边山林

树林里不时传来

积雪压断树枝的声响

我又回到屋内

给火盆添了一块劈柴

听不见雪花

落在铁皮屋顶的声音

我第三次出门看雪

雪还在下

那行脚印没有了

帽子游戏

去赛马会路上

大伙凑份子，买了一只羊

拾了些干牦牛粪

在河滩上烤全羊

刚点着火，小伙子们的帽子

就穿过烟雾

朝对面姑娘们扔过去

谁的帽子没扔回来

月亮升起的时候

就可以去草坡后面

找姑娘要回帽子

年轻时，我喜欢在草原上游荡

我的帽子砸中过

一个叫桑吉的姑娘

我跟她要帽子

她说，给老鹰叼走啦

第二年我们又相遇

她把帽子还给了我

她已成为别人的新娘

教儿子滚铁环

教儿子滚铁环

花掉了2018年冬天

两个星期的空闲时间

他好容易学会了

却几乎不碰铁环

每天一有空

就玩电子游戏

这玩意儿他倒是一上手就会

有一天我逼他出去活动

要他绕小区滚一圈铁环

他一开始跑得飞快

一会儿就没影了

铁环丢在墙脚

我捡起来慢慢滚着

突然停下来

我吃惊地发现

我想不起来小时候

是谁教会我滚铁环

“头条诗人”总第948期，《诗潮》2024年第4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