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诗人
毛文文,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作散见《扬子江诗刊》等杂志,著有诗集《春天的雨水》,诗入选多种选本。现供职于南京市溧水区融媒体中心。
秋杆,撑住了北风(组诗)
毛文文的每一次写作,都是把自己盛开后的灵魂放在文字里,让它在那里尽情享受着一条小溪般的洁净和灵动。其每一首诗似乎都是蘸着露珠写成的,文字里饱含的水分好像随时要溢出来。也为此,读这样的诗,常常让我们沉重的躯体瞬间轻盈起来,饱受各种世事干扰的一颗心,跟着诗里的想象,也变得剔透起来。读者一定以为这样的诗,出自一位豆蔻少女之手。其实诗人是位中年男性。
组诗《秋杆,撑住了北风》,诗意浓郁。诗意是审美和回味带给我们的新鲜感受。尤其是想象,不管是中间地带还是边缘地带以及沿途旁逸斜出的风景,无一不是别开生面。似乎给他一把种子,诗人就能把种子种在背上,成为奔跑的稻田。第一首《风一喊,又回来几片》,这里的风是有内容的风,它不空洞,所到之处,万物各有情态,人的记忆被唤醒,再被它牵着回来。在风里,石头是轻盈的,云朵反而是沉重的。诗人的指向有着明显的心理暗示。石头我们看得见摸得着,云朵我们看得见,却摸不着。摸不着,它就是虚空的。而虚空背后的隐秘性,我们无法用与生俱来的有限性去看待或理解它的的无限性;第二首《枯枝上结出一盏灯》,想象的斜逸和往还,气质的飘逸和凝结,发现的那些偶然和必然,无不体现出诗人针一样细的感觉;举轻若重,藴蓄着抒情化的转化,给读者带来刻骨清凉的是第三首《大雪中去见一个人》;一个念经人,在枫叶上打坐,一眼红尘,不是倾诉亦是倾诉的《枫叶红》;打开十一月,一朵山茶花,在一件旧毛衣上的情绪,那是母亲年轻时,在煤油灯下无眠的《十一月帖》。接下来的五首诗里,诗人的想象同样没有被世俗规约着,去学别人走路,而是把具备演化万物随意赋形的能力,放在了预知和观看之间的距离上。其思想和思考,常常被现实中很少有人正视的微小生命所牵扯。譬如第十首《一截烟》:“几只麻雀,一起从黎明醒来/在一根电线的长烟卷上/思考光阴//村庄渐稀的炊烟/被秋凉后的蛐蛐,抬着回家了”情之悱恻,爱自灵魂,又返照灵魂。
金以刚折,水以柔成。毛文文的一支笔,提起是雨水,放下是自己和万物的影子。他的文字进入我们的视线时,如同拂柳,又如同花开,这个时候还刚好有微风吹过,不胜低回之意会于瞬间袭上我们的心头,萦绕不去。在这喧嚣的世界,我们分明看见,诗人正立在他的文字背面,以其纯澈,度尘世。
——孙思
风一喊,又回来几片
爬上山顶,靠云朵近了一步
离山石远了一级
云朵沉重,石头轻盈
树木在青草中挺拔
像是触碰了山的神经
一滴雨坠落眼角
朦胧中,儿时放牧的水牛
还在山下吃草,那些林间离散的落叶
风一喊,又回来几片
只有岩石里的泉水,在时间深处呼呼大睡
闭上眼,山站在我的身上
花朵贴在身上,都似曾相识
仿佛一伸手,就能轻易地摸到落日
枯枝上结出一盏灯
雨水过后,江水清凉着自己的影子
平息的波澜多像眼前的事物
枯枝上结出一盏煤油灯
风远去,与喧闹一起
被时光分割,在远处成像
一个人,在岸边迎着灯
仰起头。内心已被江水洗干净
洁白的裙子坐着寂寥
现在,可以透明一生的经历
灯光是玻璃罩里的夕阳
是肿痛的星星
是可以照耀人世的月亮
唯有凝视,江水会逼出自己的深蓝
秃树枝上那盏孤灯啊
仿佛是,万物深不见底的眼眸
大雪中去见一个人
一串脚印里走出雪的低吟
天与地白得似无缝隙
我带着黑色的汉字,让它们
在白的世界里认领一座古桥
让流水朗诵雪的无声
认领一座山,它的孤峰和陡峭
是我一首诗的构思
无枝可栖的反嘴鹬和黑鸫
它们的黑在对面青瓦的檐下
一点点加深,一只
与另一只在对话
仿佛雪已打开了白的栅栏
它们不停地撩拨我,去见一个人
一粒微尘与另一微尘
想把一场大雪,背在身上
枫叶红
鸟鸣声,翻过一座山后
树木仍在空中茂密、喧哗
声音滑过遥远,绯红的心
飞进秋天,枫的枝头一举再举
气息扑面而来,血脉像花朵状
聚寒露,迎霜降,像一个幸福的词
被点亮,足以留住
一个念经人,在枫叶上打坐
一眼红尘,不是倾诉亦是倾诉
我的执念,在某个窗口露一下面
然后夹到一页书中,像蝴蝶
打开平行的翅膀
将一切交付给冬天翻阅
十一月帖
落叶,从鸟飞过的地方
收回颤抖的瞬间
芦苇,在流水靠岸的地方
梳理茂密的白发
母亲在我准备出门前唠叨
迫不及待打开衣柜
打开十一月,一朵山茶花
在一件旧毛衣上的情绪
那是母亲年轻时,在煤油灯下的无眠
黄背草并排伫立山冈,叶鞘
裹紧了秋的杆
就这样,撑住了北风
冬至帖
飞鹰的尾巴把夜拖长
行道树有无数黑蚂蚁的眼睛
替行人盯着明天的太阳
村庄祠堂里吃祭祖酒的人
谈一年的收成,也谈那些落魂
在雪天,照见的光
早被山峰的海浪扛在肩上
在宗谱的家规家训里
人类有明暗交错的羁绊和自由
像星光,熄灭后又在燃烧
摆在那里的桌面,风
是酩酊大醉的那一部分
零度以下
风收起欲望和冲动
水的心底便有一阵隐痛
王摩诘打开画学秘诀
归雁,红豆,落日,明月,清泉
在清冷里烘托几朵洛阳牡丹
让可能出场的冰面
被花瓣撑开,被蝴蝶踩裂
有一只鱼儿想游上岸
鱼尾带出的浪花
漂浮出水底的凛冽
而岸,离长安和洛阳很远
零度以下,一束光跳跃水面
风突如其来。冰返为水
未知的力量并无具象
流水的呼吸
流水在认知什么,从有意到随意
除了冲洗,回旋,淹没
水越来越深。荇菜,水葫芦
像被掏出的胸腔,浮于近岸水面
鱼群四散,它们是被一条支流隔开的
流水的呼吸,是一种道别
它们的泡沫穿过人类的胸腔
流水在诧异什么,从天晴到雨天
除了接纳,蒸发,奔突
水越来越痛。青头潜鸭,黑脸琵鹭
像被飞落的天空,栖于乌云地带
鸟群四散,它们是被一阵风带走的
流水的呼吸,是一种挣脱
它们的羽毛掠过人类的天空
开场白
天空渐渐拉低宽大的帽沿
风对着云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麦地的金黄快要转场
几只鸟雀在低低地盘旋
似乎承受不了即将到来的虚空
蜗牛在菜叶的低处寻窝
父亲从麦子的平静里走向田埂
皲裂的双手摊开厚厚的云图
他仍痴迷在这个季节
早年忙碌的汗水回到这里
心细的母亲送来雨伞
她的白发头顶有不可复制的雨线
紧跟身后的电闪雷鸣
给一场大暴雨,做了开场白
一只孤独的雄鹊鸲
一群鹊鸲以夫妻名义浩荡天空
飞出灰褐的结,留一个活扣
一只雄鹊鸲树桩上停住飞
树桩捆绑的铁丝
明暗交错,映衬鹊鸲的队形
一只雌鹊鸲,一阵低飞
约请它婉转地对唱、诉说
雄鹊鸲没回头,从它眼里却看出
它的歌声在树桩上结茧,筑巢
不久孤独在恒温下产卵、孵化
幼鹊鸲破壳的一声短倚音
雄鹊鸲从冷雨中长出树桩的嫩芽
一截烟
在一个纸盒里安睡
打开后,经不住诱惑
一根和另一根抽签,也抽风水
谁先出去,风一定先翻牌
几只麻雀,一起从黎明醒来
在一根电线的长烟卷上
思考光阴。电线杆立在那儿
替命活着。仿佛一截烟
吮吸者不在那儿
食指沉默,一截烟灰沉默
村庄渐稀的炊烟
被秋凉后的蛐蛐,抬着回家了
“头条诗人”总第947期,《上海诗人》2024年第2期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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